她死了。

但是,她毕竟还是没有瞥见那张脸――那张曾经令无数少女痴恋心碎,也曾经令无数敌寇望而生畏的脸。

姬月白有些吃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将目光移向门口,想要晓得这究竟是临死前的另一个幻觉,还是真的有人来送她最后一程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她死的干清干净,可又满腹遗憾。

她曾见过,贫弱的兵士或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脚不断蹄的奔赴火线,他们从不畏缩、不畏死、不贪生,始终奋不顾身。但是,刀刃刺破他们的精神就如同裁刀划过纸片,铁蹄过处,尸首堆集成山,热血积聚成海,白骨曝于山野。

姬月白确切是有太多太多的遗憾,但是她顿时就要死了,这些遗憾却全都是不能与人说的。她只能极力睁大眼睛,用余下的一点力量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打趣般的开口道:“昔日,我在宫里曾听皇姐盛赞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令她临镜必叹......而后,皇姐与南平郡主更是为你反目.......”

他穿戴玄色便服,轻袍缓带,腰间佩剑,脚踩军靴,看上去好似才从疆场下来的将军,带着疆场厮杀过的血腥味和刀锋普通凛然锋利的威仪。只见他面上带着个玉石面具,恰好遮住了大半的面庞,只能瞥见幽深乌黑的双眸和线条冷硬的下颔。

太惨了,惨不忍睹。

姬月白悄悄的喘了一口气,哑声道:“我传闻,过两日便是新君即位的日子了――这个时候,您来此见我这将死之人,又是要做甚么?”

她曾见过,年青妇报酬了季子出售本身,一起随众奔逃,最后却不得不忍痛把敬爱的季子弃在草间,纵是听着那剐心的哭声也不敢转头。

她曾见过,千里旱地,饿殍无数,生民如倒悬。家国已是危如累卵,那些被温饱和磨难折磨得毫无但愿的百姓,吃完了树皮草根,抱着最后一丝不忍,相互互换后代,烹报酬食。

姬月白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姬月白病中昏沉好久的脑筋因为这两个字而重又变得清了然起来。

那是相称首要的一战,这两个此前从未见面的人倒是共同默契,里应外合,真正奠定了这场战役胜利。但是,此战以后,两人却调转了境遇――做过公主的今后四周流亡,挣扎求活;做过反贼的是以一战成名,天下共仰。

真正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灭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咔嚓,咔嚓......脚步声越来越近,毫不拖泥带水,仿佛还带着疆场上历练出来的安闲不迫和杀伐果断。

只“承平乱世”这四个字轻的如天光,重的如神佛,高悬于苍穹,让乱世苦海里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可望而不成即。

多久没有人叫过这四个字了?周朝早已毁灭,只余下几个不断念的前朝遗老仍旧想着复国,可天下百姓却早已苦周久矣。现在,北蛮已被赶出关内,新朝将立,新帝圣明,百姓皆是翘首以盼,恨不妙手舞足蹈、箪食壶浆以迎。

姬月白凝睇着他脸上的那张面具,俄然笑了一下:“是你。”

“我也晓得你,”男人徐行而来,在她的床前停下了脚步,姿势安闲笃定,一字一句的道,“明嘉公主。”

遗憾?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已经病了好久,身上使不出一点的力量,乃至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边,看着一缕极残暴的春.光从窗纱的破洞里穿入,裁剪出一段动听的光与影,在暗淡的室内绽放一大片的明光。

姬月白也是以而模糊尝到了人生里最后一个春日的清甜滋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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