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镜子,一小块水洼也没有,看不到本身的脸。她伸出颀长指尖,触摸面孔表面,双眼皮,眉眼间间隔适中,鼻梁不高不矮,窄窄地垂在人中上。嘴唇较薄,因缺水开裂。颌骨与下巴的感受很天然,没整过容。皮肤还算光滑,想必用过很多护肤品,手指上抹出一层淡淡的粉。白净的胳膊与胸脯,擦满灰尘与污垢,披头披发,很像女神……经病。

没有耳环,没有镯子,左手知名指上也不见戒痕,只要一条合金项链。沿着链条摸到坠子,一枚施华洛士奇水晶天鹅,轻巧得几近没感到分量。

高跟鞋,七厘米的,红色底,Christian Louboutin。

天井,实在是空中花圃,只是看来荒废了好久。花圃被四堵高不成及的墙包抄着,除了没有屋顶,跟监狱毫无辨别。好歹监狱另有门窗,这里却甚么都没有――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崔善猜疑地瞻仰云层,设想一个女人从天而降。

她记得DIOR、CHANEL、GUCCI、PRADA、BURBERRY……流川枫、F4 与《泰坦尼克号》。北京奥运会那一年陈冠希很火。上海世博会。高铁变乱。PM2.5雾霾。王菲又仳离了。每小我都在用微信,像无数碎玻璃,扎进后脑勺,雪片般,金属光。

第一个夜晚。

崔善躺倒在坚固的地上,面对不毛之地。

不想反复脑中储存的统统脏话,毕竟穿戴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鞋,头发里残留CD香水,而非戴着金链的发作户――却持续说了几百个Shit,对于一个淑女而言,这不是甚么好风俗。

幸亏是隆冬,崔善打扫出墙下一片空位,躺在靠南的墙边。月光像毯子盖在身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天空,仿佛几百万年前,又像遥近郊野,春季飘过花瓣的河边,脸上飞满蒲公英。当时夜空比现在洁净,没有一丝灯光,温馨得像聋子的天下。

大团泼墨般的稠密云层间,一架不知是波音还是空客的飞机划过。引擎与高氛围流的摩擦声,好像深夜绝壁边的波浪,穿越三万英尺将她唤醒。

是否遭受过性侵犯?

脚踝有些擦伤,胳膊也有刚结疤的伤口。

她的腰挺细的,肚子略有赘肉,估计体重五十公斤,还会持续瘦下去。玄色小碎花无袖裙,暴露双肩与膝盖以下部位,V字领扯到胸口,藏着健壮的B罩杯。她脱光衣服,想找到某种特别印记。很荣幸,腰上没有取肾的伤疤,肚子没有怀胎纹,更无剖腹产的刀口。

背后仍然是墙,铅灰色的乌云下,四堵墙连接封闭在一起,从“凹”变成“口”,如镶嵌在黑框中的照片,设想一下悲悼会上的吵嘴遗像。

正对她的墙顶,夕照的方向,暴露一小截高层室第楼,这类楼凡是在三十层摆布――匪夷所思,仅隔着一堵墙,却只能看到它最顶上几层。反方向更远处,看到两栋玻璃幕墙的大厦,固然只要一小部分,但估计有四五十层。耳边响彻各种噪音,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似从悠远地底传来……

每隔一两个小时,崔善就会狂喊。嗓子很快喊哑。她在哭。

按照甚嚣尘上的噪音判定,楼下应是贯穿都会的高架道,不分日夜拥堵着滚滚车流。另有一片街心公园或绿地,傍晚被退休妇女们占据,震耳欲聋地播放《最炫民族风》。比及妈妈们回家看八点档抗日神剧,披着长发的流浪歌手,插起电吉他唱《北京,北京》或《光辉光阴》。

她在一个凹字形的天下里。

一整天,她尝试了各种逃生体例,但每面墙起码三米多高,踮着脚尖伸直手,也仅够着一半。崔善不矮,双腿与胳膊苗条,光着脚也在一米六五。南侧那堵水泥墙壁,跟其他三面墙略微分歧,色彩浅些,用力敲打感受更丰富。墙角有小小的落水口。用脚步测量这座监狱:长十米,宽不到四米,标准的长方形。最简朴的算数乘一下,将近四十平方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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