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到兰陵王姬天行一时情急脱口而出的那句“父皇克日身材不佳”,在坐这些个心机灵敏之辈相互对视一眼,惊怖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姬天行眉峰如剑,眼角与唇线也有着刀削般深沉的表面,五官虽与俊美无缘,但胜在棱角光鲜,显得刚毅果断。
刘屠狗见猎心喜,一时候虽脸上不动声色,而心湖中已是动机纷呈。
这可极是可贵,恰与当日大旗门主张宝太那招举重若轻、依托神意于酒碗的霸王举鼎相映成趣,二者均是意在气先、以意驭气的高深法门。只是张老兵痞能有此进境,全赖阴山脚下那位道人的一句“于无声处听惊雷”,晏浮生又是得了甚么机遇,竟比老兵痞还要高出数筹?
他们这一动,全部匹夫楼中的门客如梦初醒,立即闻风而动,不一会儿工夫,楼前的车马便几近走了个洁净。
当然了,境地有高低,存亡无藩篱,端的冒死,刘屠狗能接鲁绝哀一刀,这位大学士却一定能挡刘二爷一刀。
自知讲错的姬天行本来脸上乌云密布,此时方才稍霁,不由面露感激之色,向晏浮生慎重回礼。
晏浮生晏大学士先前只提及先皇禅位、今上改元甘露,但是大伙儿内心都清楚这不过是为尊者讳的春秋笔法,因为恰是在那场暮雨落花以后不久,还是盛年的先皇便俄然驾崩了,一代雄主的霸业就此戛但是止,死因倒是众说纷繁,但不管哪种都与寿终正寝沾不上边,而大可冠之以“暴毙”二字。
老狐狸还说,野狐一脉论心非论迹,情意越是纯粹,便越是近于道、近于佛、近于真我赋性,正所谓尘凡不染赤忱肝,杀人放火也是禅。
刘屠狗有些诧异,只因晏浮生这看似浅显的一拱手,明显并无催动体内灵气、神意乃至灵感的迹象,一举一动间却有某种难以言表的神韵透出,乃至模糊牵动了楼中灵气窜改,将他环抱当中。即便身无修为的浅显人见了,也要受此影响而心生庄严持重之感。
一名陪客不经意间将目光扫到刘屠狗身上,立时遐想起诏狱俄然征召三千骑入京之事,两相印证,惶恐之余亦有恍然大悟之感,随即就见那位黑鸦校尉向本身无声地咧嘴一笑,暴露一口精密的白牙。
刘屠狗赤子之心、有望入道,恰好初修行时便有重术轻道之嫌,以《心血淬刀经》筑基、以《病虎锻体三式》练气,无不是自外而内的“笨体例”,幸而走了一条生冷不忌、融汇百家的门路,竟给他误打误撞创出《屠灭观设法》乃至表里兼修的《屠灭锻兵术》,垂垂重意不重气,更不重招式,及至融汇《乙木诀》、《刀耕谱》等法门种下刀种心根,更是舍情不测再无他物,完整将半步神通的境地安定,这才有了不久前硬接鲁绝哀一刀的豪举,毕竟刀气尚可磨、神通意难敌。
偌大一座匹夫楼人去楼空,三楼之上只剩下姬天行、晏浮生、孟匹夫和刘屠狗这寥寥数人。
姬天行微微停顿,又朝众陪客们团揖一圈:“诸位,本日且到此为止,他日有暇,小王再设席相邀。”
“殿下身为皇子、又是王爵,切不成言语无状、自乱阵脚,如果以滋长了城中发急、轰动了今上,殿下罪莫大焉!”
孟夫后辈子,确切非同凡响。
他的神采刷地乌黑,脑门上立即沁出了一层油汗,赶紧扭过甚去,不敢与刘屠狗对视,心中倒是痛骂道:“呸,只知狐假虎威、搏斗无辜的鹰犬败类,迟早不得好死!”
姬天行听了也不觉得忤,只是微微一笑,转而再次向晏浮生恭敬施礼,问道:“小王年幼无知,惊惧之下竟致乱了方寸,实在忸捏。只是现在异象既出,朝野民气不免动乱,不知大学士何故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