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的沈玹从萧长宁进门时便已发觉, 此时被撞见小解,也并无惶恐不测, 还是淡定地系好衣物, 微微转过冷峻完美的侧颜,隔着昏黄如雾的屏风乜视她,微哑道:“长公主殿下也起夜?”
世人望去,只见不远处沈玹一身乌黑蟒袍,乌纱圆帽,似笑非笑地站在梅园的月洞门下,凌厉的目光如利刃隔空刺来,钉在梁幼容身上,冷声道:“久闻南阳知府之女善于舞剑,也是巧了,本督部下也有一名役长以精通刀剑闻名,不知梁女人可否赏光,与本督的玄武役役长参议一番?”
萧长宁踩着沈玹的影子前行,怔怔地望着沈玹宽广矗立的背脊,身材的寒意消逝了很多,仿佛有他在的处所连北风都被反对。
萧长宁裹着浅杏色的狐狸毛大氅,美丽的下巴隐在绒毛中,墨发披垂垂下腰际,幼嫩的白与极致的黑交相辉映,斑斓非常。她望着他,眼睛里仿佛又有了六年前的神采飞扬,当真地问:“沈玹,我们的盟约可还算数?”
萧长宁一眼就看到了立侍在梁太后身侧的少女——身披猩红绒大氅,那浓艳的红竟是比雪中红梅更胜一。少女的乌发编成两股粗长的麻花辫拖在胸前,面庞姣好,但眼神过于清冷平静,不苟谈笑,有着与春秋不符的沉稳……必然就是那梁女人了。
灯影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见萧长宁还是待在原地,沈玹回顾道:“殿下身子弱,如此站在夜风中,把稳又着凉了。”
萧长宁仓促忙忙地奔回南阁的偏间,倒是惊醒了值夜的冬穗。
主子发了话,冬穗这才道了声‘是’,将琉璃灯盏递给萧长宁,本身福礼退下。
沈玹仍保持着提灯排闼的姿式,侧身回顾,灯影镀在他漂亮的脸上,一半敞亮,一半暗淡。
“殿下莫慌,是奴婢。”冬穗亦被她吓了一跳,端着铜盆,里头的水几乎被泼出,小声道,“奴婢见您好久都未出来,担忧您身材不适呢!”
她脑中不成按捺地回想起刚才的画面,迷惑如潮流般囊括而来,鞭策她去触及某个不为人知的本相:模糊的喉结、疑似刮髯毛的行动、站着小解的姿式……若说一次只是偶合,那么三个疑点前后浮出,沈玹的奥妙已经昭然若揭了。
沈玹在萧长宁面前站定,眸色幽深,颀长的身影如同一片云翳遮来,将她完整覆盖。
萧长宁定定地望着他,鬓角垂下的发丝在北风中飘起又落下,她只唤了声:“沈玹……”语气欲言又止,似是迷惑,似是忐忑,又异化着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素。
这么冷的夜晚,她竟是连披帛也没有裹一个。
见到沈玹,太后的神采刹时变得阴沉万分,五指不自发地紧紧攥起。
“本宫不会毁约的。”萧长宁灿然一笑,说:“永久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