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从之低低一笑,此次竟然出乎料想地坦诚:“我也不晓得。”
薛寅心头转过这一念,柳从之却像是看破了他在想甚么,低低含笑道:“路上我不会拖累你,如果我出事……”他说到这儿,狭长的凤眼微弯,仿佛笑得很高兴,但是乌黑双瞳中又现出一丁点寥寂之色来。他悠悠道:“如果我出事,便任我自生自灭吧。我平生波折,行至本日,也算无怨无悔。柳从之绝非坐以待毙之辈,可如若丧命……”他顿了顿,淡淡道:“那死了也就死了,没甚么可惜的。”
薛寅心头微微一叹。
冯印挥了挥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如此看来,柳从之是真的病重?”
袁承海遗憾道:“陛下所藏甚深,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人生一世,不到死时,谁又能盖棺定论?
此次的妆就远没有上一次夸大,先是将肤色涂黑了一层,以后侧重在眉眼五官处脱手脚,眼睛画得一只大一只小,面上点上藐小斑纹,接着修整眉形,嘴型,再恰当改一改脸型。幸亏此地东西齐备,不然柳从之再是一双妙手也折腾不出来这等妆容,此次的妆容窜改不算大,花的时候和工夫却远远多过第一次,柳从之动手谨慎,却还是改了又改,折腾了一两个时候,才算对劲。
冯印缓缓收回目光,嘲笑一声:“可托才怪,袁承海此人奸猾似鬼,又是柳从之亲信,如何能为我所用?不过也罢……”他一拂袖,“宣京已在我手,既然他奉上门来,也不怕他出甚么幺蛾子。持续给我加派人手搜城,城门扼守好,一个也别放过!”
“这是旧伤。”柳从之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十年前,我受伤病笃,幸得一名名医救治。他救得我性命,却奉告我我最多只要十年可活。”他说到这儿,微微一笑,“当时我连一年都一定能活,遑论十年?现在一晃,已是十年之期。当年……真想不到现在会是这等气象。”
这话他问过两次,但此次语气格外当真,不为别的的,现在他们两人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一个遭殃了别的一个也好不了。本来柳从之身材如何还真用不着他来操心,但目睹姓柳的这副不晓得甚么时候就会抱恨而逝的模样,他感觉他最好还是过问一下。如许今后姓柳的就算真的出了甚么事倒地不起,他也能事前决定是把人抗走还是留着人自生自灭。
薛寅因而在床上坐下,风俗性地靠着墙闭目养神。姓柳的……比他设想中更知情见机,仿佛也没那么讨厌?
故而不管如何,终究的成果都只能是改朝换代,但是想做天子的人多,有天子命的人却只能有一个,故而真正改朝换代前,必得大乱——薛寅还真不以为冯印能这么等闲坐稳这个江山,天子岂是那么好当的?
究竟证明柳从之的决策是精确的。
“大人,此人真的可托?”很久,冯印身边谋士出声。
他如果半途不可了……
冯印冷冷看他一眼,仿佛在衡量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袁承海面色稳定,任他打量。过了半晌冯印笑道:“也罢,我就看看,铜墙铁壁,他柳从之要如何才逃得出去。另有你……”冯印眯起眼睛,“袁大人不是对柳从之无穷忠心么?如何风向才一变,你就跑得这么快?”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溜的机会非常奇妙,两人溜出没多远,就远远看着一队官兵过来,目标明白,对他们刚才的落脚点包抄而去,一人还喊着:“快!传闻就是这处所,别让他们跑了!”
“说得好!”冯印微微一叹,“只望袁大人你做得了这个豪杰。”
柳从之咳过一阵,闭目调匀呼吸,过得一会儿,沉着道:“此地不成久留,我们马上解缆分开。三日以内,我们必须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