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初屏了气,不觉病中枯瘦的手,但觉出那细纤细微的颤抖,气味不匀,强睁着老眼昏花,眨了眨,红丝漫布,就着泪光,那眼中方才有了亮光,一寸一寸抚过她的脸颊,悄悄揉搓,虚病的身子竟是再攒不敷一口气,唇颤颤巍巍,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
老太太应他回话,旁人都似平常,只要这独一一个似是见到了那云天以外的来客。齐天睿原不在乎,一眼瞥见,端端吓了一跳,只见那丫头雷劈了似的,将才的笃定与装腔作势全然不见,现在一脸呆怔,两眼发直。齐天睿不觉蹙了蹙眉,天悦生就一副好皮郛,小的时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常被这做二哥的玩弄给他穿了女孩衣裳逗他玩,幸亏模样美倒无毛病他长志气,长大了端庄习了几年武算是有了男人气。可看这丫头的眼神并非是那痴心女儿见着美少年,倒像见了鬼似的神采发白更甚惊吓。不管她是看着喜好还是怕,这一副看痴了的模样实在丢人,齐天睿不经意上前宽袖之下一掌控了莞初的腕子,那铁箍子普通的力道足足让她醒了*。
一世人告别老祖宗,仆妇丫头们簇拥着往外去。秀筠姐妹都过来拉着莞初,兰洙笑着拦了,努努嘴,才见那新郎官人虽是到了门外却并未下台阶,显是在候着,女孩们掩嘴儿笑,便都先走一步。
老太太应道,“恰好儿,快让他出去见见哥哥嫂子。”
林夫人笑道,“我这两个是聒噪的,秀筠最是个可心人儿,今后姐妹们常在一处,嫂嫂多照顾担待才是。”
屏在胸口强撑着的一口气被大太太一句话打得粉粉碎,真真像是一巴掌端端扇在闵夫人脸上,多少年的肉痛都不及这一刻的热诚……
齐天睿笑道,“姨娘这话是要获咎人了。”
人拉到了跟前儿,近近地挨在半卧的白叟身边,像是被拢在怀中。抬手握了她,老太太悄悄地抚摩,靠近得局促,莞初更加低了头。不知怎的,那力道越来越大,紧紧地攥了,莞初恰是迷惑儿,却见白叟借着力竟是挺起了腰身,丫环双玉从速从身后双臂托着撑了,白叟还是不肯松开,更渐渐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从那鬓边滑落的发丝悄悄抚过她的眉眼,小小的鼻……
“来,过来。”
莞初不觉悄悄纳罕,齐家长辈现在还在官中任职的只要三老爷齐允年,传闻此人一介文官却有雷霆之势,行事判定,大刀阔斧,是朝中驰名的“虎将文差”。不久前高升右都御使、巡抚西北,如许一名流物偏有如此温婉柔媚的夫人,年龄似也差很多,膝下又只一对双胞小女儿,也是风趣。
随在齐天睿身边,莞初低着头,他抬步,她跟着,先前那灵巧的模样不见,亦步亦趋,木头人儿普通。出了福鹤堂拐入小角门,东西夹道穿堂四下无人,齐天睿驻了脚步,回身,那人近在面前,冷冰冰的小脸眉心微蹙,低垂的视线上绒绒的睫毛颤巍巍的,心机满腹、人在魂离,停了这半日都未曾抬眼看他。
“是。”
见过了两位太太,莞初抬眼再瞧,房中华衣丽服、人虽多倒大抵都分得清,只要边上一名妇人,眼眉含笑半日不语,她与林夫人普通的年纪,面上妆容高雅,精描细绘,一身杨妃红的云缎袄、双臂上绕着水纹披肩,身姿婀娜,丰韵聘婷,实在不俗。此人绝非仆妇下人,却又未曾在这堂中落座,莞初暗自想来该是个难堪之人,不知该如何应对,踌躇着看向身边人希冀他引领,岂料不待齐天睿策应,身后竟是传来闵夫人的声音,“这是你大伯家的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