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将擦亮,齐天睿驱马再来到醉红楼。
毗邻而居两户人家,一户是江南地上百大哥字号的叶家,世代居于此地,行医侍药,所谓北顾南叶,坊间也有尊称药王叶家。虽是商贾之家,毕竟医药雅成,叶家子孙皆习文练武,祖上也出了几位进士,到了这一辈男丁畅旺、竟是有人官拜中郎将。另一户人家,比齐天睿的宅子大些,说是京中某位贵胄在江南的别所,倒是长年不见人,向来都只是家下人打扫关照。齐天睿从小便与叶家三公子叶从夕交好,自被齐府逐出门更是得老友互助,现在住得近,更加几次来往。
从齐府出来已是四更时分,这一宿折腾,旧账新仇,老宅里那些弯弯绕绕原是齐天睿最烦心的,可自打归去那日起就晓得毕竟是免不了,现在又添出这一桩便也不得计算。幸亏这些烦琐都留在老宅,出了门也就平静。
张保儿闻言顿时乐着花,一张脸挤得更加贼眉鼠目,急道:“哎哟!七爷,您真是好眼力!这丫头但是我费了很多银子和工夫寻来的!将将不过十四,水葱儿似的,那里颠末人事?虽说尚不如姐姐们会服侍人,可您瞧那眉眼,瞧那皮儿,□□两年,这醉红楼哪另有别人用饭的地儿!爷您昨儿走的早,我早早让她收了场子,歇着去了。”张保儿谄到骨头里,如何肯说一宿未曾给那小丫头吃食,还打了几棍子遣到后院刷了半夜的马桶。现在只腻着嗓音、挤眉弄眼:“七爷,这云儿女人但是念了您一宿呢。”
柳云儿深深屏了口气,“老主子待小女恩重如山,恕小女不能明言。“
“我这就服侍您去!”
“怎的?还不拿琴?”
小女人的头更加低,听这一问便是里手话,不必再用心机周旋,免得露马脚更不知落往那边。
“小女……柳云儿,”小女人跪在本地,低着头,“……无字。”
“未曾随班。”小女人语声更轻。
齐天睿一面听着,一面更在心中起了意,醉红楼有两位琴艺非常了得的徒弟,如果这曲子已颠末端他们的耳绝无能够还让这小女人玩弄,可见醉红楼当真不得知。寻这曲者已是两年不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齐天睿心内甚喜,如果这一次再抓不到泉源,真真是白费了本身七爷的名头!
“哎哟,七爷,七爷,您老这迟早过来了?我说昨儿您走得仓猝,必是有急事,怎的能好好儿的驳了姐儿的面子?不能够!”面前这位公子但是熟客中的稀客,大银钱的老主顾,昨儿听了一半的曲子便扭头走了也是不平常,瞧这一大早赶来,张保儿不由心中窃喜,殷勤道:“七爷,您这一夜必是忙,但是乏了?从速楼上请……”
“哪家班的?”梨园行有端方,南北各派都随师就班,按资排辈,各位工头的名角也要落在行规名册上,便是江湖上送的外号都有记录。金陵城是江南一带梨园的总领,堆积着六大班、各派名角,现在这一辈生角统领“玄”字,这个“俊”字更该是小生行当。
耳边又是那曲子,恨在只听了一半,不知背面如何,可另有起伏?尾处可收得好?这曲调与琴法如果猜得不错,该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这可贵之物是如何落入醉红楼倒真有几分意义。那新来的小女人瞧着非常怯,嗓音虽嫩倒有几分纯熟,不像是才学曲儿,师从那边?又如何落入醉红楼?那是个多少势利之地,这小女人便是唱得再好,也断没有初来就将上等的曲子给她。莫非……曲子是小女人本身带来?只怕醉红楼还未曾留意。昨日他仓促拜别,不知那老鸨儿可曾是以见怪她,如果一时挨了打或是再送到旁处受经验可就难寻了。这么想着,齐天睿竟是有些耐不得,起家换衣,又仓促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