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悄默声儿地一前一后出了素芳苑，夜空阴，除了远处上夜的灯，只要雪花飘飘洒洒，吹在脸颊上凉丝丝的。跟在他身后，莞初尽管盯着那袍脚走，毕竟身子发虚，他走得慢，忽地一顿，莞初正想问，但是走不动？他倒开了口，“冷不冷？”
“可你还烧着呢。”
莞初悄悄抿唇，看她踌躇得乖，齐天睿内心忽地生出对老泰山的一丝嘲弄，成日把她打扮得这么沾了露水的花骨朵儿一样，还许她见外客，不招来男人生私交才是活见了鬼了！
小女儿的垂挂髻，发丝在头顶扁扁地挽出个胡蝶翅，翅膀下两股松松扭成麻花又扎起，像两只倒挂金钟的小骨朵儿、弯弯的铃铛，粉嫩嫩、晶莹剔透的珠花一边缀了一个；薄薄的刘海儿掩在眉上，若隐若现乌黑的额头，小脸更加遮得只剩巴掌大，一双眼睛便端端占了半个去；白底胭脂红的竹叶袄，细细贴熨，宽边的领口衬着苗条的脖颈，冬夜里如此清爽利落，宽绸的腰带缠着她不敷盈盈一握，托起胸前嘟嘟的，是那可贵的女儿俏。
齐天睿看着面前人，眉头一挑，“本来在娘家就是这么个模样？”
吃了粥，他起家往窗边瞧了瞧，日头倒好，雪化得滴滴答答，甚是清冷，只是这身上还是没力量，这便转回身在桌上经文里拨拉来拨拉去，寻了本来那几页安了谱子的，回到床上去靠了枕垫自顾自看去了。本来歇这一日该是就好了，岂料后晌的时候，石忠儿出去了，说是甚么人病了，他闻言便筹措换了衣裳仓促去了。
“莫穿阿谁。”
“去你宅子？”莞初想了起来，摇点头，“不去了，听外头刮得短长，你莫再招了风。”
“我们这是不是要去找叶先生？”
“不是早跟你说，初六要出去。”
齐二爷病了。
“畴前在娘家是如何就如何。”
莞初想说，我是想去把叶先生叫下来，可瞧他那凶巴巴的模样，两只小涡儿僵了僵，没作声。
这一声实在吓了齐天睿一跳，叶从夕本就声儿不高，言语向来沉着、可贵靠近，这一句的确是嗔得人牙发酸、腰发麻，浑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恰是想嘲弄两句，只见叶从夕冲他道，“天睿，有劳了，下晌再过来接她就是。”
自那日见过她的骑马装以后，齐天睿特地命人给她重做的衣裳，依着本来娘家给的尺寸足足小了两指。这一裁剪，把她活脱脱地裁了出来，比常日那广大的中衣儿睡在他身边还要瞧得清楚：新雨下的小荷，颤颤巍巍……
这一句送客的话说得好是谅解，噎得齐天睿两眼泛白，有气有力道，“从夕兄，你美意肠，这荒郊野岭的，我往哪儿去？”
莞初摇点头，他抬手把她的大氅帽子往下用力拽了拽，莞初感觉头上那两个小珠花都要被扯下来了。
走上花圃子甬道，出角门，府外停了一辆双驾的马车，石忠儿候在一旁。莞初被安设上了车，里头铺了厚厚的坐褥并搭腿的毯子，还预备了手炉和脚炉。莞初揣摩着，他宅子这么远么？棉帘子又打起，一阵冷风，齐天睿也哈腰跟出去，身子撑不得几时倒了下来，车厢瞬时像那拔木床似的变得狭小起来，莞初悄悄往车窗边缩了缩。
“前头上不去车了。”
“就穿这个。”
将将病好了些，这语气又复了畴前的霸道，冷呵呵的大朝晨，莞初也不想与他辩论，穿甚么有甚么要紧，这便抖落开，换上身。
莞初原不甚在乎，他不在恰好本身也歇一会儿，倒是绵月悄声道，本来在他们叶府的时候听几位公子闲话，说是齐二爷有个多年的知己，两情面义相投，怎奈那女子身落风尘，才不得相守，想来能让他这么急着赶去的该就是这位红颜知己。莞初闻言悄悄咬了咬唇，昨儿夜里他说与叶先生有言在先，又说了要“还给他”的话，想来是叶先生为了护着她曾跟他说了甚么。莞初本来觉着并不必如此，现在看来，倒也好，他若这么觉得，今后恐省了很多费事，也更能放心与那边的女子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