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与他打赌,寻到杜仲子各有赌注。我并偶然去寻,只是到了面前,怎能不接呢。”
“我倒不会如此痴迷。”
这一句他说得好是寂然,想起齐天睿那势在必得、霸道是非的模样,千落笑了,“他就是那么本性子。只是,本日来,不是他,是我。”
两人相请让进了房中,圆圆的茶案旁对坐,一旁的小铜炉上熬煮着山泉水,案上的竹简盛着酸甜暗香的野菊茶,千落亲身执壶浇洗紫砂杯,洗茶冲汤,双手奉上。叶从夕恭敬地接了,悄悄抿了一口,点点头,“公然香醇。”
“嗯,此话倒真。”千落如有所思地点点头,“若寻着了真人,真如他所想,必会成为至好老友;”齐天睿是个脾气炽烈之人,千落想得出他的欣喜若狂,“只是……如果山间一老翁,怕是他曾经于乐曲之解都碰了壁,一时烦躁,又没了排解,便得不偿失。”
“既隐世便有他的事理,世人皆有不得已,何必非要寻他出来?”
“各有所好。我不善琴,可贵听曲,也是天睿所荐,算是合口味。”
“千落女人,你也是不晓得为妙。”
“也不尽然。”千落笑着摇点头,“你可知天睿每日忙他的买卖,银钱赚多少都不敷够。常日里唯有两样解闷儿:一是戏,二是琴。现在这戏他也少往梨园中去,他读得懂琴谱,每回得着一张杜仲子便是先读,在内心想韵律,似是非常情意相通。偶然痴的,让人……恋慕。”
“也是托人寻来,却不见源踪。”
“是么……”
本日她亲身下帖独请他,所谓何来?
千落闻言有些泄气,“虽是我愚念能人所难,倒是按不下心切,只想探个究竟。”回想起齐天睿于那杜仲子的猜想,言语当中尽是赏识,千落忍不得又问,“叶公子,依你看,那杜仲子是个如何的人物?从琴谱看,我猜他是位隐居山野的世外仙翁,衣食无忧,不着人间烦恼。”
回想齐天睿那赞美的模样,千落面上稍是不快,“他觉着是个世俗之人,倒是能把些藐小事品出实足兴趣,不关俗世烦恼;日子过得俏,自寻乐,滋津润润。是个可贵的人间精灵。”
千落站在雅间门口,福身道礼,一身应着春光的桃花裙穿在她身上竟是显得如此素净,唇边带笑,双瞳剪水,可贵那眸中有了些亮光,看着也是欣喜。叶从夕浅笑着拱手行礼,“千落女人。”
两日前接到帖子,叶从夕颇感不测,虽说自从千落被天睿安设在落仪苑中,每逢老友相聚,总会有她琴音扫兴,叶从夕亦非常享用这可贵的耳福,赞美有加,一来二去也算熟稔,可两人却从未暗里说过话。不但是因着天睿,叶从夕读琴更解其音,千落的心苦与那解不开的难过落在琴弦上非常动听,可落在她周身便是清冷当中脱不开的心伤与阴霾。叶从夕,不肯靠近。
林子边上与城郭相接之处落着几座房舍,有香纸供应,有堆栈与茶铺,为便利香客、来往歇脚解乏之用。因紧邻山上的梵刹,只卖素斋、供品,且这里的茶并不以如何宝贵可贵而称,多是就近山上茶农自家炒下的新茶,有的甚而连个名字都没有,倒是暗香扑鼻,生津解渴。日子久了,也有了名声,每年来交常常踏青拜佛之人都要在这里歇歇脚,品一杯粗茶。
“我有件东西想请公子认一认。”
初春时节,北城临山脚下的桃林早早绽了嫩芽,几场春雨浇得满眼新绿,清爽遍野。山间巷子上来往的脚夫与上山拜佛的善男信女都不由立足,享用这和暖的日头下淡淡暗香,几时不觉那深处森森的几处老宅坟场。
告别千落,叶从夕仓促回府,将统统的手札翻开,谨慎将清算出的琴谱重新归入。从今今后,一张也不成再出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