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这还要想啊?”看那懵懂无措的小模样,他忍了那马上咬一口的打动,柔声道,“来,叫声‘相公’,这一千两咱就免了,待到往谭家班去我再好好儿送她两身行头,如何?”
扇子、玉坠、丝绦都铺在宽广的坐位上,两人低着头,先看她依着花腔仔细心把狼藉的线头结好,而后他拿起扇子对着亮光,她便凑过来,鄙人面谨慎地锁系着丝线与玉坠。
大义凛然地一句丢过来,人绕开他就往前去,紧着小跑了几步离了,似就怕再跟他沾惹。齐天睿大步跟上,长长狭小的胡衕,一声声唤“丫头”,怕丢了似的……
倒是从未见过他许是此生最重的一个身份:大名鼎鼎的九州行与裕安祥掌舵人,那该是如何?
“……嗯,”
他说不要,却没有罢休,对峙了一会儿,莞初抿了抿唇,轻声道,“那……也得把线头结好。”
这那里是问话……跟在他身后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进到那满屋子纸墨铜臭、阴沉森的钱庄里……
齐天睿这才觉出身边的固执,扭头看,那硬气的小脸上竟是有了几分烦恼的意义,他笑了,“丫头,你晓得你相公是甚么起家的么?”
“我今儿担搁了一天,好歹得去柜上看一眼。”窗外余晖难留,起了风,他把车上备着的一件薄大氅翻开给她披上,“跟我一道畴昔看看,完了我们再回家,如何?”
本是不睬的,可一听那去处,莞初禁不住问道,“不归去么?”
她蹙着小眉不肯答,他浅笑着接道,“是古玩。老先人的东西哪怕就是摔了缺口的一只粗陶碗也比现在的珍珠玛瑙金贵,贵就贵在这光阴珍存、初时的模样,看一眼,多少故事在里头。”
“这绦子反正不敷挂玉佩了,不如我们改个扇穗儿?”
莞初原想说,你忙就是,马车送完你,能不能先把我送归去?又想想不畴昔看一眼,何必在他跟前儿再矫情,便没出声。
车轮碾过青石与泥土交缠的路面,咯吱咯吱地不顺畅。北城是百姓混居最密之处,恰是晚餐时分,一起两边皆是店家们关门上板前最努力的叫卖,也有那出夜摊子正摆开架式,边筹措边跟一旁的了解大声谈笑,道着今儿要开个好张。
温馨的胡衕,落日晚照,笑得如此纵情,待到收拢,那眼中却再也粉饰不住,心疼地看着她,“你真真难为我。不肯叫相公,又不肯我叫你。这回我可不依了,一口价:‘小莞莞儿’还是‘丫头’?必须挑一个,不然,一千两,概不赊账!”
……
朝霞映在他脸上,橘光好是温和,连唇边那清楚不怀美意的笑都有理了似的……一身好行头,又是几十两的银子……铜臭肮脏,却又如此诱人……她悄悄抿了抿唇,“你不是说,人前尽为妻之道就好么……”
真真恶棍……谁是丫头,哪个是丫头,为何非要叫她丫头!旁人在他嘴里都有端端方正的名字,唤起来多少尊敬,为何到了她这儿,名字就都不顶用了,逞了性子似的,小猫小狗儿地浑起!畴前不觉,现在听着内心就难受!这么想着,她嘴巴不觉就噘了起来,委曲得酸酸的,叫“莞初”就那么难堪你么,昨儿夜里才哄着叫的,这才几个时候就又不认了……
“……两码事,”她有些不耐地嘟囔,“这个又不值钱。”
另有……那一副“我是你相公,我想如何都该得”的恶棍模样……
外头的玻璃灯亮,里头的小盏暗,轻柔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映出她蹙着眉、懵懂的模样,再不见将才的恶棍,现在……竟像是那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