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几日,青羽几近不眠不休,指尖磨破了又愈合,愈合了又破,困乏了就伏在琴案上胡乱睡一觉。第旬日天光微明,总算把几本谱子啃了下来。
泽芝在榻边切了脉,见青羽双眸紧闭呼吸轻浅,遂命随行的医女将她扶了,穿过一道隐蔽的暗廊,直抵栖桐院后极其僻静的一处斋房。斋房正中设有一池,纹石为质,上张紫云华盖,四周烟锦幛帏。温汤已备好,几人缓缓将青羽浸入,后颈枕于池侧玉靠之上,好闻的药草香气氤氲而起......
那二人出门了好久,傅隐方回过神来,“这位……山主可知她是何人?”
墨弦取了另一床厚布衾替她盖好,将榻边火盆覆盖翻开,先以白檀木铺于炉底,再取几条上好的瑞碳燃于炉中,无焰而有光,未几时整间屋里就暖和起来。
辰时刚过,她睡眼惺忪抱了琴谱,硬着头皮进了回澜堂。堂上除了二师叔,傅隐和采蘩竟然也在,她恭恭敬敬行了礼,低眉扎眼立鄙人首。
“施药时,水温稍暖些,方剂里可再多加一份山奈。”墨弦叮咛。
她将那信笺折了归去,又用指尖重重压了压封口,仿佛如此能够把这些如尖芒般的实际,密密实实地困在内里。不会在独处的时候,从笔墨之间蔓生出来,把内心扎得千疮百孔。
苍雩,书院主事之一,青羽的三师叔。医术高深,人间竟有传,他可起死复生。虽为主事,却鲜少在书院中,长年游历在外,寻药探友,一起悬壶济世。
长亭只觉脉象亦涩亦迟,似压在另一实脉之上,实在奇特的紧。正思忖之间,墨弦淡淡道:“她身有旧疾多年,一贯是苍雩诊脉调度。”眼风扫过她伤痕累累的指尖,“想是迩来过于倦怠......”
曲终,尾音仍环绕不散,青羽已如透支普通,垂眼软软地今后仰倒,却稳稳落入一个度量。
青羽敛了敛神,左手重压,右手慢捻,古曲商水,悠悠荡荡,自指尖漫开。
他侧过甚,她的睡颜在融融的炭火光中,喧闹美好。好久,他起家在香炉内又添了少量安神的香料,才悄悄分开。
渐至曲尾,调中更加暗哑,青羽只觉心口钝痛,挣扎欲止却没法节制,垂垂神采发白,额际尽是盗汗。
她自小因体弱而畏寒,此时蜷作一团缩在被衾里,风俗性将鼻尖也掩在此中,只暴露眼睛以上。
软轿方分开,一人踏入房中,见礼以后沉默而立。长亭和傅隐见着来人,俱是一楞。山院中生员和酒保大家皆着青袍,院子里除了草阶树影,一贯素净得很。面前这位女子却一身嫣红长裙,衬得雪肤鲜艳,恰好气质清冷,反差实在有些大。
青羽闻言仓猝昂首,长亭的身影在榻前屏风以后,看不清神情,忙道:“不消不消,都被她吵的......”
酒保奉了琴出来,她坐稳了一看,忍不住呀的一声,立时有了精力,面前竟是眼馋了很多年却不得见的绿绮。琴身通体玄色,透着模糊幽绿,如藤蔓缠于古木。伸手重拨了一下,琴音煌煌,耐久不散。
长亭思忖一番,“约莫是苍主事门下,曾听闻他有几位爱徒,各有绝学。平素多数随他云游在外,也会时不时留几个在院中办理事件。若没有猜错,这位应是泽芝女人。”
傅隐刚欲探身前去检察,耳边又一股琴音乍起,如清流般委宛直下,将先前哀苦之音冲散。转头一看,墨弦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南风,也是上古之琴。指间如烟云绕峰,轻巧却安稳地引着绿绮垂垂平复。
这日青羽早早睡下,墨弦进屋的时候,只见寝帐低垂,书房一扇小窗约莫是健忘关上,全部屋子寒气沉沉,他关上窗回到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