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临窗榉木三屏风的罗汉床上,手中拈着一枚黑子,盯着面前青云棋桌上那一局下到中盘的棋,拧眉思考。
件件都要她过目。
是日子过得太顺利,那一股自大的浮滑劲儿又上来了吧?
陆锦惜抬首,望了出去。
化雪。
仿佛,不日就要化洁净。
山顶的雪,还盖着一层呢。
“张大夫也真是杏林圣手,我家定方手臂上伤口不浅,用了他开的药,这才几日,竟都快好全了。再过两日,便该能撵他上学去,给迟哥儿交代交代了。”
陆锦惜透过窗缝一看,头疼感喟,只叫青雀带人出去问:“有要紧事的才留下,领出去回我。若不要紧不要命,都留到他日来,叫她们都归去,别堵在门口了。”
那一刹时,他眼底划过一丝轻嘲,俄然感觉有些好笑:她那里来如许的自傲,感觉他见了必然会看?
白鹭赶紧把票据给递上去。
“可二公子不在,他一个呆霸王,连个玩伴都难找,成日里挂个沮丧脸返来给我看,倒像是我欠了他千儿八百银子一样!”
隔壁英国公府世子夫人叶氏,因得她捎了那句话,早想拜访陆锦惜,得知她终究有了空,便踩鄙人午申时初刻,携了礼品过来串门。
稠密的眼睫,长长地垂着,乖顺地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沉寂而浓黑的暗影,有模糊潋滟的波光,自她眼底深处划过。
一级一级台阶上,覆盖的白雪已见薄。
昏黄的日光,洒满了雪翠顶,也在都城各处,铺下了一层金箔。
夹道发展的都是遒劲的老松,密密的松针被冰雪裹了,只要模糊的深深苍绿自冰莹之间透出。
烫金的帖子砸到通红的炭上,溅起几分火星,立时就燃了起来。
顾觉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回眸去看窗外拿越来越斜的日头,照着怪石嶙峋,古松遒劲。
手中拿着厚厚一沓拜帖,他听着背后棋桌上半天没响动,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可,如果她没记错,山上总比地上冷很多。
可饶是如此,从天刚亮忙到天擦黑,陆锦惜也不过才把事情理顺三分,更有一堆在后甲等着。
陆锦惜则留在屋里摒挡外务。
阖府高低,目瞪口呆!
陆锦惜一副浑不在乎的模样,只想起了这几日薛迟那闷闷不乐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如此说来,我倒不得不承您的礼了。”陆锦惜拉着叶氏的手,请她在暖炕东面坐下,才笑着道,“我现在啊,都是张大夫的方剂调度得好。这几日虽忙,一应补品汤药也没敢断,以是气色才还涨了。”
叶氏言语当中亦有几分佩服和感慨。
“……”
“对。差未几跟至公子这一封药方前后脚。”
本来她还筹算趁晚间孩子们来存候的工夫,体味体味琅姐儿的环境。
没有雄奇的山岳,也没有险要的峡谷,只要六合造化所钟的秀美。
人丁多的大师族,竟比个至公司还费事!
当初他还是工部侍郎,现在终究成了尚书。
顾觉非盘坐下来后,执了一枚白子,悄悄敲击着棋盘边沿,向觉远道:“还不下吗?”
里头是蜜合色大袖衫,外罩一身竹青绣金银线各处金比甲,下着搭着一条水色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
几日的工夫,院子里几棵树的枝条上,新芽已抽出几分更深的绿意。一层薄薄的残雪,还挂在新叶和枝条上,被外头有些昏黄的日光照着,晶莹闪动。
二则天虽还冷,可骨气已进了春,府里好些东西都要添置。
早在跟永宁长公主谈过以后,这个词便具有了点别样的味道。
“那倒是其次。”
出了西直门,一起再向西十三里,便是一片表面温和的连缀山脉,苍翠的茶青如从天泼落,洒覆林间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