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又是一笑,口中却故作讶然道:“是么?臣在内书堂读书时,曾见前朝一名东宫侍读诗中有句‘情均皆挟纩’,‘挟纩’本作绵衣解,引为受人恩典安抚而心生暖意,瞧来当是记得太深,乃至混合了。唉,似臣这般诵经可也真是陋劣的紧。”
高暧愈听愈奇,不知他为何俄然会如许,连本身也被这小小的变故所染,心中垂垂乱了起来。
她说着便要起家,抬眼却见徐少卿皱眉僵着脸,俄然抬腿迈上榻来,跟着双手搭着肩头,将她轻按着靠在了床头上。
可转过念来想想,他这番话虽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但或许也系由心而发,不是全无事理。
那狐眸在暗淡中闪着温和的荧色,伽南香气竟比平时更加沉烈,仿佛不经鼻间,径直便渗入脑际……
徐少卿眼角蕴着笑,面上却带着苦意道:“公主明鉴,臣现在但是重伤之人,正需好生疗养,难不成要让臣在这张凳子上委曲一夜么?”
徐少卿看着她那副镇静样儿,唇角不由一挑。
自从离了弘慈庵以来,她的命便和这小我交缠在一起,若不是他,本身或许早已不在人间,常常想起,本身又何尝不是心生暖意?
可高暧听着倒是十九不信,如此一个邃密的人,如何能够前前后后都半点不错,单单只把这句看混了呢?
月光平常。
只是这近于情话般的露骨言语,实在让民气慌意乱。
可力量却抵不过他,强拽了几次无用后,只好转而将身上的被子捂紧,那手一丝也不肯放松。
高暧只觉精力一振,更是睡意全无,不由得便被那念诵声吸引,屏息凝神的听着。
戋戋几寸之距,呼吸可闻。
可这微呈狼籍的念诵反而如钟磬之音,更加触民气弦。
她吁了口气,应道:“我便是感觉这里最怪,〈楞严经〉上明显载的是‘汝我同气,情均嫡亲’,是佛祖对阿难尊者说,你我交谊深重,如同兄弟普通,怎的厂臣却将‘嫡亲’二字改作了‘挟纩’,这却作何解?”
话音刚落,只听徐少卿应了一声,便俄然长身而起,朝床榻走来。
听到这里,她眉间不由一蹙,紧闭的双眼也展开了。
“如何?公主不是说要臣安息么,怎的却抓着被子不放,这可让人如何睡?”
高暧哪曾想过他竟会直接脱手,当即惊呼了一声,待要挣扎,双臂却已被按住,那玉白俊美的面孔也随即俯到了面前。
“……汝我同气,情均挟纩,当初发心,于我法中……”
高暧只觉耳根又是一热,扭了下身子道:“诵经是为了驱除邪念,坚愿心诚,参悟体味,一心向佛,厂臣倒是它用来催困,从古至今可也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虽是话里没说清楚,可两人毕竟身份有别,就算他是个奴婢,也决不能做一床睡,这般钻空子,顺杆往上爬可不成。
方才情急之下,心无旁骛,早把他受伤的事忘了,现下想想,若让他在那条又窄又凉的板凳上姑息着睡,的确是大大的不当,本身定然也于心不忍。
这话答得全无马脚,若在旁人想来,定然也道他是读得囫囵,将经文记差了。
她只觉阵阵发懵,脑袋里一片浑沌。
贰心中俄然涌起一股打动,又将脸俯低了寸许,与她鼻尖将触未触,只隔着那一线线。
何况这般暗中,他即便拿着经籍也瞧不见笔迹,明显是在背诵,若不是常读常看的,又怎能如此?这便足见保重了。
本觉得他是偶然而为,却本来又是用心的,这报酬何老是如许?
她羞的拧过身,却俄然又有些不舍,心头乱了好半天,终究别别扭扭的仰躺了下来,面上早已红透,幸亏屋内一片黑漆漆的,也瞧不见,不然可真是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