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平公主看了看四周,抬高了声音,“陛下先时就对六皇兄多有顾忌,现在天然也看不惯大皇姐——昨晚在勤政殿,大皇姐说她要为父皇守孝三载,三载以后再论婚事,陛下当即下旨,把大皇姐打发去了皇陵,无召不得回京。”
“安儿想娶忠勤侯府的二女人,也就是皇上的妻妹。”太后缓缓道,“这孩子在南华寺吃过苦,哀家也盼着他能好好过日子。还望皇上给个赐婚的恩情,让他娶一名心仪的王妃。”
殿门“吱吖”一响。
端平公主现在好学长进,手上还捧着一册书在看,没再诘问下去, 只道:“待会儿下了学, 一起去长春宫用膳吧。”
绕过一一风荷举的芙蓉浦, 便到了翰宸殿偏殿。端平公主一眼瞥见了宋如锦, 待她走近了便问:“出甚么丧事了?满脸都带着笑意。”
勤政殿的宫人被梁宣换了个洁净,没有人晓得那晚殿内产生了甚么。世人固然测度先帝崩得蹊跷,但新帝已然即位,无人敢多嘴非议。
太后便晓得他这是在赶人了。
两个月前,尚属万物初生的春日,他带着一队羽林军围住了勤政殿,自拟圣旨,逼迫先帝拿出玉玺,退位为太上皇。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他那已然老态龙钟的父皇气得僵了半边身子,情急之下从龙榻上滚了下来,碰倒了一旁的青花折枝纹八角烛台。
宫侍赶紧拦住她,“娘娘留步。待会儿陛下如果晓得您来了又走了,指不定如何见怪老奴呢。”
宋如慧忖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她话音还未落, 宋如锦就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书, 摊开来按在她的脸上,面红耳赤道:“不准胡说。”
兰佩谨慎翼翼道:“娘娘,要不出来瞧一眼陛下?”
“母后倒是想拦着……可母后毕竟不是陛下的生母,陛下能尊她为太后,已然仁至义尽了,又如何会听她的话?就连六皇兄,也被草草封王,马上便要开府别居。”端平公主说着说着便难过起来,“哪怕是我,都感觉本身跟无根浮萍似的,不晓得将来会落在那里。”
端平公主叹了口气,“你瞧着我们公主前呼后拥,身份高贵,当真论起来,还不如你这个侯府女人安闲呢。”但她到底年事尚小,才忧愁了一会儿,又放心了,“最惨不过是远嫁和亲,也没甚么好怕的。”
自从先帝驾崩,端平公主就随母妃迁出了景阳宫, 住进了禁庭西北角的长春宫。吃穿用度,亦不能同以往相匹了。
端平公主把宋如锦的手从书上扒拉下来,佯装愠恼,“你现在胆量大了,眼里另有没有尊卑?”
先帝重重地咳了起来,而后竟哑着嗓子笑了几声,“雁娘,雁娘……你看看我们生的好儿子……”
一旁的谢昱卿正敛眸练字,闻声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眼中划过些微的恋慕。她也不晓得本身在恋慕甚么,恋慕宋如锦能去靖西王府做客?仿佛又不是。她心底钦羡的仿佛仅仅是宋如锦放开了笑的模样,那般新鲜,无所顾忌。
这份旨意阖宫高低都挑不出错来。你不是要守孝吗?好,让你守,去皇陵守。看你离了花团锦簇的盛都城、金玉合座的公主府,到离京千里的皇陵过几年贫寒日子,还敢不敢嘴硬。
“太后娘娘如何不拦着?”
梁宣心中一震。雁娘,不是王皇后的名讳,而是先皇后——他母后的闺名。
此时现在,梁宣看着面前殷切哀告的太后,终究有了一丝“兄友弟恭”的欲望。“太后娘娘但说无妨。”
母亲已给她挑了夫婿,是靖国公的世子周桓——仪表堂堂,幼年有为,会是她的良配。
“太后娘娘。”梁宣一贯不称这位继后为“母后”。年青的帝王低头看着案上如山的卷宗,神采冷酷,“朕已给过她机遇,这是她本身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