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她那句道别，刚开口时听着像是在耳边，待说完，仿佛说话的人已经飘然远去，那声道别也只剩袅袅余音，随即在这静夜里悄若不闻。
大户人家通行的，长辈给小辈的表礼，就是一匹尺头，一两个小银锭子。
现在租期未到，方家却就如许悄没声儿地一搬了之，连道声感激的机遇都没留给石大娘，石大娘心中天然是怅惘。
石咏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刚才还满脑筋乱哄哄的都是些胡思乱想，现在好不轻易沉着下来，却被个年青女孩子家笑了一声，石咏仿佛被人窥破了奥妙似的，满心的不美意义。
佟氏是后妻，当年进门的时候，石家已与伯爵府分裂，分户单过。是以佟氏和梁嬷嬷对于石家旧事都只掠过一耳朵，不知详情。
她叹了口气，说：“我本来想着，那头喻哥儿年事和讷苏差未几，不如让他进府，在族学里给讷苏做个伴读，喻哥儿也能识几个字，今后不做睁眼瞎，咱家也好有个由头补助他家一点儿子钱，转头挣个怜贫惜弱的名声，多好？可听起来这景象，那头哪怕是穷死，也定是不肯的。”
梁嬷嬷咂摸咂摸嘴，望望这陈列简朴的堂屋，和屋外局促的小院子，支吾出一句：“这……毕竟咏哥儿年事不大，喻哥儿年纪更小，府上使钱的处所还多……”
石大娘见石咏在一旁待着，赶紧问：“咏哥儿，你不会怪娘把伯爵府的谢仪给推了吧！”
佟氏传闻荔枝来了，顿时嫣然一笑，面露对劲，说：“叫人用那缠丝白玛瑙的碟子盛些，给老太太房里和二房各送一盘。”
石大娘提及这话，脊背挺得直直的。石咏在一旁，也不开口。他以为母亲既然不肯收，必然有她的来由，这些情面来往，收礼送礼，他既然不在行，就干脆全凭母亲做主。
“咏哥儿，固然人家说这院子我们能够转租，可毕竟上回人家付了半年的租子。”石大娘与儿子筹议，“要不，我们还是把院子给人家留着，万一人家又改主张了呢？”
石大娘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说甚么瞎话呢！从永顺胡同出来，你大伯向来没悔怨过，我也一样……”
石咏干脆不睡了，先去灶下舀了一瓢凉水喝了，然后披着衣去屋外小院里坐上一坐。
“老爷，虽说十五阿哥还没爵位，可毕竟是皇子阿哥，又是德妃娘娘扶养成人的，这嫁奁上，可怠慢不得。”佟氏在这上头脑筋动得比丈夫快，从速出言提示。
梁嬷嬷拥戴一两句，见佟氏面露疲累之色，凑到她耳边，说：“外务府那头，将本年新上的荔枝送过来了！”
石咏在旁看着，感觉母亲很有些给了人一巴掌然后再喂个甜枣儿的感受。
石咏翻来覆去没法入眠，心知约摸是白日里在那间古画字帖铺里见到的画儿内容太……热辣了。
倒是方世英沉稳的声声响了起来：“石小哥，今后江湖……有缘再见吧！”
石咏实在是头疼，记不住这么拉拉杂杂的一堆亲戚。他只弄清楚了梁嬷嬷是讷苏生母佟氏的奶娘, 从藐视着佟氏长大的, 是以对讷苏也极其心疼经心。
她的意义是，起码将院子留到方家付了房钱的那天。
“大嫂，当年都是因为我……”
岂料石大娘却将梁嬷嬷叫住了，去阁房取了一只棉布小包出来，在梁嬷嬷面前翻开，说：“难为嬷嬷今儿顶着这么大的日头赶过来。我们小户人家，没甚么好表示的，这里是我与弟妹常日里闲来无事，做的几条抹额，许是嬷嬷平常用得着的东西，如果有看得入眼的，拿几条去吧！”
梁嬷嬷只看了一眼就爱上了，再三谢了石大娘，挑了两三条，藏在袖子里，这才告别，沿着红线胡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