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夙起的蝉在玉兰树上猛地叫了几下,廖静深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他偶尔瞥见窗户玻璃,上面映出一个陌生的、形同路人的形象。
廖静深发明腿有些麻了,血管里像有无数的小虫子在爬。他把手串戴上,双手后背,欠着身子弓着腰像个老母鸡一样风趣地挪到窗前。他的行动像是十几天前在广岛和长崎投下的那两颗巨型炸弹引发的震惊波,把地上的灰尘扬起,在射出去的光芒中无谓地翻卷着,就像那些在爆炸中化为齑粉的人。他将深红色的厚重的窗帘拉开,阳光透过敞亮的窗户满满地装了出去。
廖静深还是感觉这不是究竟,他梦游般地拨通了关东州厅差人部部长高桥隆的电话,响了好久,高桥隆接起电话也不发声。廖静深头一次感觉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是多么的让人惊骇,他深呼吸一口,然后问道:“高桥部长,我刚才仿佛闻声……叨教……”
“从档案上看不出甚么题目。”廖静深想了想又弥补,“如果有题目,那也是先出在档案上。”
这句话骂得带有如此忘我的朴拙和开阔,吓得廖静深觉得本身真的骂出了声,他捂上了嘴。
“你如何还没写完?这份陈述我先给了你几天的时候,然后又给了你几天的时候,现在我最后一次问你,你甚么时候能写完?莫非这个案子让你的人生今后止步不前了吗?”
廖静深无言以对,风俗性地干笑了两声,却听高桥隆俄然骂道:“你在笑?”
山田乙三说,要投降了。
“加不加班那是你的事。”高桥隆说,“明天中午十一点,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这份陈述。”
“打日本小孩?”神谷川不屑地歪嘴一笑,“那就调他返来吧!对了,务必让他把老婆和孩子一起带来,这是安藤部长叮咛的。调令你来发,顿时。另有,今晚我们再肯定一下围捕共产党关东州特委的计划,此次行动,我要把我的脚踩在被我抓住的每一个共产党的脸上!”
高桥隆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廖静深死尸般地呆坐了好久。要晓得,多日前的阿谁凌晨,当带着笑容廖静深赏识完窗台上的盆栽时,高桥隆还打来电话,用沉闷的声音问道:“廖处长,陈述写完了吗?”
神谷川又沉默一会儿,看动手中的档案问道:“安藤部长想调林重返来,他的档案想必你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题目?”
明天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天,当然,他并不晓得即将产生的这件事。与平常一样,现在他在红松办公桌前坐着,右手托着长胡茬的下巴,左手的拇指和食指风俗性地捻着一串泛着乌蒙蒙的油光的老包浆凤眼菩提子手串。面前一台日文明名打字机上已经打出了大半页纸,桌上的堆满了档案、陈述、照片、灌音带乃至是录影带等各式文件和质料,它们都是关于同一小我的,它们将廖静深和打字机括了起来。他用并不谙练的右手指尖又神经质般敏感地点了几个字,然后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像以往检查犯人般逐字逐句地查抄着。
很久,高桥隆才有力地说道:“廖处长,统统都结束了,你把档案都烧了吧!特别是关于林重的统统质料,全都烧了,一个字都不能留下。”
“你如何晓得的?”神谷川翻着档案问道。
廖静深踱来踱去,把那串菩提子手串从腕上摘下来,在手中一一捻着。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开端感到心乱如麻,乱得恰好是――他想想些甚么,可他不知到底该想些甚么。
当纸张带字的部分全都成为灰烬时,廖静深将它塞进手边的阿谁几近没了水的尽是烟蒂和烟灰的黄而黑的玻璃罐头瓶里,屋子里悄悄呈现了一种掺杂着烟草味的燃烧后的奇特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