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还是例,温婕儿身为女儿身,没法碰触到天子龙体,但此事事关严峻,已无谓端方教条,温婕儿是以有了特权能一睹天子容颜。雕龙金榻上,温馨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峰悠然,一双眼睛因紧闭而不得以见,唯有如扇睫毛悄悄覆于眼睑之上,给惨白的脸上投下喧闹的暗影。两片唇瓣紧紧闭着,透着和惨白面色不符合的深紫色。
在娘亲低缓的论述中,温婕儿渐渐晓得汉人皇宫中有各种品阶的宫女、净身的寺人,另有养尊处优的皇子皇女。那边的天子坐拥三千后宫美人,每一个皆是绝色,她们为了天子微不敷道的宠幸,挤破了头皮,乃至落得香消玉殒。
温婕儿细心看了半晌,再以手悄悄搭在少年手腕之处,脸上不动神采。微微探头间,只见身边几人面色各别,心中便已了然。她沉声开口,语气里特地添了几丝担忧:“可否召得为皇上医治的太医一见?”
没过一会儿,就恭敬走进一个圆脸粗眉的中年男人,恰是一等太医王德荃。他一看寝宫里端端立着明王、朔王二人,另有传闻已久病不起的太后,以及正坐在龙榻边的陌生仙颜女子,心中顿时忐忑不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
“臣……知罪,知罪啊!”王德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咳咳。”立在一旁悄悄听着的太后俄然咳嗽几声,温婕儿体贴望去,太后却道只是比来受了风寒,并无大碍。
温婕儿冷眼看着面前吓破胆的王德荃,再昂首看看一旁舒展眉头的辛渺和负手远眺窗外的辛茫,暗叹一口气,咬牙道:
“约莫?”温婕儿挑眉。
“废料!”太后痛斥。
“臣王德荃见过太后娘娘。”
王德荃毕恭毕敬地答道:“约莫是五个月前。”
温婕儿模糊记得幼时入眠前,娘亲总会在床侧腔调轻柔地报告各种睡前故事,此中温婕儿最爱听的,便是汉人皇宫的轶事。
“温女人,哀家深知白茞族夙来与世无争、不问世事,但吾儿已病重数月,昏倒不醒,寻遍天下良医也不得解之。此次奥妙将你请来,实属迫于无法之举,还请温女人谅解。”
说完,她凉凉一笑,本是倾国倾城之色,却因为脸上的愁思而显得有些凄婉。
王德荃大惊,他不明白,为何面前这个女子看上去娇媚荏弱,但是话语之间却有着浓烈的严肃之息,乃至比一旁的太后娘娘还要甚之。薄汗排泄,他赶紧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翻阅一阵才谨慎答道:“是客岁十仲春初八,适值是腊八节。”
温婕儿点头应允,心中却道,太后之儿,岂不是汉人天子?想来,辛渺之前的说辞也是没有流露真相。转头逡视间,辛渺难堪一笑,耸肩倒是无法。
“启禀太后娘娘,我已有些眉目,待我理清,不日便可前来医治。”
温婕儿答道:“婕儿自幼习医,不求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但求救死扶伤、仁心仁术。若能救朱紫道命,也是功德一件,于心也安。”
入得殿中,殿内宫灯摇摆,脚下是清冷金砖,头上是层层吊顶。前殿亭亭立着一个绝美动听的少妇,头戴凤冠,手衔绢帕,正幽幽抽泣着。温婕儿远远见了,蓦地想起娘亲曾经念过的汉人诗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暗自赞叹,面前之人怕是如此了罢。
太后冷眼道:“问你甚么,你就答甚么,不得坦白!”
“见过太后娘娘。”温婕儿不懂汉人的礼数,只是微微福了一下身子。
“皇上是甚么时候犯病的?”
温婕儿持续问道:“从那以后,你们用过甚么药?”
听得温婕儿此番言语,太后微微舒了一口气,神采也温和了很多:“那,事不宜迟,请女人施于援手,为吾儿诊治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