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面一阵冷风，倒吹得人醒了神儿。放眼看，无数的排车在宫门前会聚，车辕上直立的双灯，映着将黑不黑的天气，自神武门向北延展，把筒子河两畔都照亮了。
大选每三年一回，往年都是皇后主持的，前年皇后被废了，本年的选秀就由贵妃来掌事。
统统都是别致的，颐行没见过这么多人，也没这么循分守过端方。她是老太爷的垫窝儿，阿玛和额涅五十岁上才生的她，又是这辈儿里独一的女人，自打落地就捧在手内心长到这么大。
那女人却很欢畅，压声说：“我阿玛是徵旗佐领，和您哥哥拜过把子，我也该当叫您一声姑爸呢。”
那官员约莫发明她是尚家的女儿，微微怔了下，未几会儿就有大寺人过来，扔了句“跟着来吧”，将她们一行七个秀女，领进了顺贞门。
裕贵妃眯起了眼，东墙根儿立着一个大衣架子，横平竖直地架着一件明黄满地金的妆花龙袍，那是皇后列席严峻场应时的行头，阖宫高低独一份的高贵。这件衣服在这儿架了两年了，本来应当收归库里的，但是上头不发话，贵妃就算摄六宫事，也不敢等闲措置。
颐行“哦”了声，倒也不怵，只是想着初选就得选一早晨，这阵仗实在大，不愧是宫里。
接下来就是相看啦，宫里选秀有一套章程，先得入了掌事寺人的眼，才有造化见主子们。卖力这拨秀女的寺人，听边上人管他叫刘总管，那是个胖头大耳，鼻尖上流油的主，高低好生打量了颐行两遍，“故中宪大夫尚麟之女，年十六岁，是你不是？”
厥后车又动起来，她不敢再刺探，老诚恳实坐着。直到闻声外头一声公鸭嗓，号召着“上徵旗秀女点卯列队”，车把式打帘子，躬身向上架起了胳膊，她才借力搀扶着，从车内走了出来。
只听坠珠流苏沙沙一串清响，一只描金绣牡丹的花盆底鞋迈了出去。
裕贵妃抬了抬手指，说不必，“进选一道道的坎儿，够人受的。尚家现在不是皇亲国戚，瞧热烈的人多了，我代管六宫事物，私行把人放出去，反落了故意之人的话柄，由她去吧。”
屋子里的陈列还是老模样，太阳夕照过来，光芒投在窗户纸上，满室染上一层橙黄的光。滴水下的竹帘被风吹动，哒哒叩击着抱柱，立在门前斜看，那丛光瀑里浮起万点圆细的尘，高低翻飞着，仿佛用力吸一鼻子，就会吮进肺里来。
翠缥退返来，抚膝道：“那主子开开窗，没的灰尘飞起来，呛着主儿。”
“唉，尚衣局的宫女，真是做的一手好活计。”
身后的女人小声问：“您是尚中堂家的吗？”
天光透过骡车上的窗帘，一点点暗下来，起先车内就昏昏的，现在愈发的沉闷了。
因颐行是这队人马里的头一个，也没太明白瞧手是甚么意义。见刘总管托掌等着，她误觉得选秀还要看手相，便手心冲上，搁在了刘寺人的掌内心。
贵妃怔忡了下，“这是哪路神仙？”
刘总管抬一抬右手，身后的小寺人适时高唱起来：“上徵旗故中宪大夫尚麟之女，留牌子。”
车把式是尚府里的白叟儿，当初给太爷扛过蛇皮刀。赳赳武夫冲这位娇主子，也得拿捏着嗓门儿，和声细语说：“不能。转头主子进花圃，主子赶着骡车打神武门东夹道往南出宫。等明儿中晌主子应选完了，还上神武门来，主子就在这儿等着您，接您家去。”
传闻皇城根儿下，是天字第一号讲章程的处所，颐行谨遵着额涅的教诲，进了花圃两眼盯着足尖，毫不敢东张西望。但眸子子稳定瞄，余光却能扫见园子里的风景，只觉满目花草和亭台楼阁，不远处的延辉阁燃着成排的灯笼，那寺人鹤行着，一向将她们带往了灯火光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