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十步路,虞锦用了足足一刻钟才从人堆里挤出来,挤得胸闷气短。弥高仍心不足悸:“县老爷昨儿叮咛我们带上几个保护,说是乡民热忱。这那里是热忱哟,差点把爷你给吞了!”
冯三恪低低嗯了声。
出了门,她喊住一个洒扫和尚,也不自表身份,只问人家:“传闻虞府每月都来拜拜,他们就是这么拜的?”
殿里供着好几块长生牌位,该说甚么词儿,小沙弥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该说——祝虞五爷财路广进,买卖昌隆;望家里祖宗庇佑先人,叫五爷前程开阔,魑魅魍魉不得近身;再请佛光普照,为他消灾延寿,如有灾厄加诸于他,我愿以己之身为他承担。”
虞锦再昂首,面前石阶仿佛望不着头,更心塞了。
虞锦眼皮跳了下,啧啧称奇:“这才一顿饭的工夫就把你拉拢了?甚么农禅不农禅我悟不出来,我只知方才我那大伯上的香,十三炷香,花了六两银买的。”
弥坚几人都笑着应下。
冯三恪抬起眼来。方才拳打脚踢之下也许伤着了脑袋,他右眼充血,几近瞧不到白,旁人看着都感觉疼。
无他,陈塘县的地主爷、富商几近全都出动了,都是为了去拜拜虞五爷的,每月尾拜一回。虞五爷的长生牌位在大悲寺供了几年,陈塘的百姓就拜了几年,早已成了陈塘每月的嘉会,连大悲寺都常有人错喊成“五爷庙”了。
这会儿便笑:“我刚站在后殿往山下望,只见大悲寺后满是良田,约莫有几十亩。固然冬雪盖了一层,还是能瞧出阡陌陈迹来,四周却又不见村庄,想来是这寺里和尚本身耕作的。书里说这叫农禅,靠务农以悟道。和尚慎行,服侍庄稼必定比农户邃密,他们也不轻易,卖得贵些就贵些吧。”
出了北城门,放眼望去,满是往同个方向行的百姓。路上不过一个来时候,竟瞧到了十几辆马车,也许是全陈塘的富贾都集合在此了,都跟不怕冷似的,挂起侧窗帘子跟同业的人说话。
虞锦摇点头,视野转向冯三恪,道:“秦家人不肯松口,他家说你嫂夫人的坟已经从柳家村迁走了,而后与你家无关,你别去拜祭。那妇人素故意疾,一家人道子又太急,我为你辩了两句,却没甚么用处,他们不肯信。”
虞家大爷脸上笑一僵,干巴巴笑道:“叫我替他担灾啊……”
“快停止啊!”
虞家大爷和三个弟弟各自对视一眼,小声合计了两句,没人吭声了。
“再说一个。方才殿里有个小沙弥,佛家按入门迟早排位,能在正殿导引客人的小和尚应当是方丈的门徒了。我从他身边走过期,闻到一阵淡香,外边那扫地僧身上也有这味,不过要淡很多。”
“锦儿你可算是来了,来,快过来,站你大伯中间。”
“锦爷锦爷!俺是西青镇的,想在镇上修个五爷庙,县老爷拿不了主张,说让我来问问您。”
下一瞬,她眼睁睁看着这大伯跪倒在蒲团上,声音宏亮道:“五弟哎,我们来看你啦,这寺里边不能带酒肉,便给你带了些生果点心。你在那边要好好地照顾本身,我们百口人都念着你呢。”
山头积雪还没化,和尚却勤奋,将石阶上的雪都扫洁净了,走路并不滑。虞锦带着全府人哼哧哼哧爬石阶,热气一呼出来就成了白烟,再吸一口气,从唇齿一起冷到肺。
虞锦正喝着菌菇汤,闻言赶紧放下筷子:“别介,做买卖的就指着身上这股俗劲,我要真一心向佛了,你们都得跟着喝西北风去。”
和虞锦想的一样。她一边走,一边叮咛:“叫方丈方丈将百姓引走,另奉告本家的人,不管谁问起这事,都别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