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大了些,他在廊下站着,肩上铺了一层碎雪,仿佛不知冷似的,眸中有星星点点的火。
白叟家指了指劈面椅子,叫她坐下,才道:“这是客岁的陈茶喽,当时好几两银子买的,尝过两回,放着放着就忘了。又舍不得丢,就磨成粉,添点枣子橘皮,熬出来,味儿也还不错。”
姚老爷沿着山势纹路谨慎摩挲,爱不释手,嘴上却暖和训着:“你爹净瞎费钱。我都这个年龄了,这几年没兴趣捣鼓书画了,家中小辈谁也不爱这些个玩意,将来各房抢来抢去,反倒沾了俗气,不美,不美。”
满是在这半年里窜改的。
“有的村富得流油,却爱装穷,不需给他们掏银子;有的村高低一族,自恃清贵,你给他们修桥修路,人家反倒感觉屈辱了人家家声。只要真正的贫村,给他们办事才气落下好。”
陈茶香沉味晦,滋味儿不太好,她平时没喝茶的风俗,是甚么茶天然品不出来。
“姚老爷好兴趣。”
不过眨两下眼的工夫,虞锦脑筋里转过很多动机。看着面前人神采果断,想笑他天真,却没忍心。
——人生看得几腐败。
转念她又想,有势者也受欺负,这世道乱,任谁都是多方掣肘,举步维艰,天王老子也一样——内忧内乱,官员昏聩,儿子不孝,活在万人之上的云端还是憋屈得很。
姚家前后三进院子,几十年的老院子了,也没创新过,墙皮班驳,上头另有小孩子的信手涂鸦。院里却瞧不着甚么人,仿佛除了带路的老仆,整座宅子空空荡荡再无一人。
这才渐渐想明白:站得高的人,是能翻云覆雨的。
马车行了半个时候,停在了姚大善人府前。
说话间,他拿了柄瓷匙倒出来一小撮,递与她。
姚大善人在这陈塘也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了,是靠着几十年积德积善博出来的名声。
话里的意义,竟真是老两口独居在此。
这是冯三恪比来这半月才生出的体悟。
百口遭难,只剩他一人,如果内心再没个念想,活活着上还图甚么?
只见江上微波袅袅,两岸青山对峙,沿着山势往上看,及至山腰便看不清画中意象了,都拢在厚厚云雾中。
有一年陈塘大旱,佃农无余粮,更租不起地步,姚大善人还是把家里那百余亩地租给了他们,还商定三年不收租子;厥后他又为陈家村的疫病散尽家财,打那今后,何人在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大善人”。
明天虞锦出门统共带了五小我,弥坚弥高、竹笙兰鸢,年纪最大的竹笙也不过十五岁,冯三恪高高大大杵在几人后边,跟护法似的。
姚家买卖做得红火,家里儿子也一个比一个出息,短短十年,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
姚大善人约莫花甲之年,白叟家个子不高,人精瘦,却生着一双慧眼,瞧了瞧虞锦和她手里提着的东西,便笑问:“虞家的妮子?”
虞锦笑着告饶:“就给您备了这一份,剩下的几样礼是送孩子的,这个我得亲身发,落个脸熟。”
姚老爷面前摆着本话本儿,刚翻开两页;怀里抱着个小石臼,拿着舂子悠哉悠哉地捣磨,石臼里一阵窸窣作响。
虞锦盯着他肩上碎雪,揣摩着他这话。实在她想说,有钱也受欺负,时下贩子职位不高,受的欺负多了去了。钱没甚么用处,有势才不假。
虞锦探头瞧了一眼,竟是在磨茶粉。烘干的茶叶发脆,舂仔细细研磨就能磨成粉,因而满屋都是淡淡茶香。
虞锦便避过这茬,从袖里取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上前:“这是我爹托我带来的,信里写了甚么我也不晓得,您瞧瞧?”
县老爷不敢再问上头要钱,因而这“半面路”一用就是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