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比他更加难受的是崔不去,后者刚举起筷子筹办去夹菜的手生生顿住,嘴角扭曲抽搐,乃至惨白漂亮的面庞一阵狰狞。
崔不去也去吃过一回,滋味的确不错,面汤用的是骨头熬制的高汤,面条细如银丝,从水中捞出来以后插手高汤,再浇上一勺洪氏特制的卤肉卤汁,撒上一层碎碎葱花,一碗银丝卤肉面下肚,纵使数九寒天,亦浑身舒爽,不比都城的大厨减色。
不过前段时候洪父归天,余下洪小娘子一人,旁人群情纷繁,都道女子娇弱独木难支,这洪氏烤饼怕是开不下去,洪小娘子八成会被某位富户纳为小妾,今后高门深户,这贪吃甘旨就再难尝到了。
崔不去快速昂首,锋利眼神穿透幂离遮挡与夜色保护,直直锁定对方双眼,白衣人毫不避讳与他对视,坦开阔荡,仿佛还唇角带笑,慈悲和顺。
看在这碗莲子羹的份上,崔不去终究开口道:“那女郎姓卢,出身本地富户,传闻祖上与范阳卢氏有些亲戚干系,不过早已没了来往。卢氏的父亲名叫卢缇,以古玩当铺为主业,分号传闻开到了江南,是六工城首富,经商手腕了得。”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凤霄和裴惊蛰都能闻声,却传不到那边去。
他不动声色微微点头,不再难堪对方。
侠以武犯禁,凡是有一身本领的人,常常都有些傲气,这些江湖人士也不例外,虚怀若谷的高人毕竟少之又少,出来行走的,更多是心高气傲的年青人。
裴惊蛰难堪一笑:“昨日你刚醒, 不能多吃油腻之物。”
凤霄点了菜,不过半晌,菜肴就一道接一道地端上来,虽说厨下必定不止洪小娘子一个,但她风风火火的利落气势,可见一斑。
裴惊蛰早订了位置,这一去,报上名字,不必像其别人一样列队,立时就有伴计将他们迎入内间雅座。
“银丝卤汁面,蹄花汤,芙蓉鲜菜羹,洪氏烤饼,你挑着本身能吃的吃吧,别说我刻薄你了,这回我对你够好了吧?”他用筷子一样样点着菜道,又要来三碗莲子羹。
“你我素不了解,中间为何用心挑衅?”
裴惊蛰一口烤饼还将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就喷出来。
“感谢表兄。”少女的声音不掩欢乐。
这一掌似惊涛拍岸,又如天风海雨,霸道之极,令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如同置身四周楚歌的险境,前有深渊,后有绝壁,安身之地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能够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凤霄看上去表情不错,笑眯眯道:“那你本日有口福了,城中有一家食肆新开,请的是洪娘子掌勺,你在六工城住了两个月,不会没有传闻过她的名头吧。”
“去去,你不是喜好这道菜吗,来,多吃点!”
凤霄很对劲他的见机,两人可贵没有剑拔弩张地抬杠,而是心平气和在说话。
凤霄哎呀一声:“此人如何这么倔呢,美意都被当作驴肝肺了!”
崔不去点头:“男的姓苏,单名醒字,算是卢氏的表兄,几年前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过来投奔表妹一家,卢缇帮助他读书,传闻也成心招他为婿,若无不测,两人应当会在近两年景亲,卢缇膝下无子,将来担当家业的,就是复苏了。”
“这食肆店主来头不小啊,竟在此一掷令媛,是博陵崔氏,还是陇西李氏的手笔?”裴惊蛰啧啧赞叹。
裴惊蛰差点笑出声,从速将头撇到一边。
崔不去淡淡道:“这就不清楚了,毕竟我被关了好几天,这期间或许错过很多动静。”
这洪氏烤饼, 本是城中出了名的烤饼摊子, 由洪氏父女二人运营, 可贵的是父女二人颠勺工夫了得,挂的是烤饼招牌,做的倒是一手好菜,城中远近闻名,传闻连且末城过来的客商,都特地慕名去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