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宫娥垂首而立,裙裾上绣的并蒂莲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暗影。卫昭伯踩着这暗影往前走,越靠近椒房殿,龙涎香混着白婢女就越浓——那是宣姜生前最爱的香方。
三今后,卫国宗庙卷烟环绕。
急子的坟茔在卫国城郊,四周野菊疯长。夷姜将酒浆泼在坟前,俄然轻笑出声:"你看,我们这算甚么?荒唐事一桩罢了。"她转头望向卫昭伯,眼中有泪,"可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继母夷姜斜倚在朱漆榻上,鬓边银凤钗跟着行动轻晃。她才过三十,眼角还未生细纹,只是这几日守灵熬得眼眶发青,倒添了几分楚楚动听。
这是母亲宣姜故去后的第三日。
卫昭伯望着胡饼上的裂纹,恍忽想起幼时。当时宣姜尚未入宫,夷姜还是父亲宠妾,常偷藏胡饼哄他高兴。影象与实际堆叠,他鬼使神差伸手,触到她指尖的薄茧——那是扶养孩子磨出的陈迹。
窗外雪落无声,卫昭伯俄然想开初度踏入椒房殿那日。运气弄人,兜兜转转,这桩惊世骇俗的婚事,竟成了他此生最安稳的依托。
月光漫过窗棂,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她轻叹一声,倚着书架缓缓蹲下:"怨甚么?怨你父亲的荒唐,还是怨运气玩弄?"她指尖划过竹简,"这些年,我守着空房看日出日落,倒盼着有小我说说话。"
卫昭伯喉头转动。他俄然发明,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实则只比他大八岁。那些被礼教监禁的光阴,她独守深宫又是如何风景?
婚后第三日,卫昭伯在书房撞见季子恶劣。三岁的姬毁正骑在竹简堆上,手里挥动着从他案头偷来的玉珏。"父亲!"孩子奶声奶气地喊,玉珏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竟与那日他摔在案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夷姜起家时环佩叮当,绣鞋上的珍珠流苏扫过他手背。她指尖冰冷,抬起他下颌:"昭儿,你当真想看着卫国落入旁支?"她目光幽幽望向窗外,"急子身后,你那些堂弟们可都盯着君位呢。"
风卷起纸钱纷飞,卫昭伯望着坟头新刻的碑文,忽觉心头千斤重的桎梏松动了些。或许正如夷姜所说,在这乱世当中,人伦礼教早已千疮百孔,活着,守着这摇摇欲坠的卫国,才是最要紧的。
远处传来孩童嬉笑,是姬毁带着弟妹在宫墙下放鹞子。卫昭伯望着那飘摇的纸鸢,俄然明白,这荒唐姻缘里,竟也生出了几分实在的拘束。
卫昭伯如遭雷击。他当然晓得父亲遗言的分量,可面前此人,是兄长急子的未亡人,是他名义上的小母!殿外俄然刮风,卷起案上素绢,墨迹未干的遗诏在风中簌簌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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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宿在书房。烛火摇摆间,案头竹简上的"礼"字忽明忽暗。半夜天,门轴轻响,夷姜披着鹤氅立在门口,发间仅插一支银簪,倒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华贵,多了些平常妇人的温婉。
卫昭伯的脚步顿在原地。春日暖阳晒得石板发烫,他却如坠冰窖。这些风言风语,夷姜怕是早有耳闻。
"传闻了吗?新夫人原该是前太子妃..."
夷姜在后宫创办书院,教宫娥读书识字。她鬓边的银凤钗换成了木簪,倒更显清雅。每当卫昭伯为政务烦忧,她便温一壶酒,说些官方趣事逗他高兴。
"明日陪我去祭急子吧。"夷姜俄然说,"他坟头的野菊该开了。"
"还在看《周礼》?"她走近,袖中滑落半块干硬的胡饼,"你整日躲着我,可记得本日是你生辰?"
卫昭伯望着青铜鼎中腾起的青烟,恍若隔世。夷姜披着玄色婚袍站在身侧,发间凤冠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司仪的祝词在穹顶下回荡,他机器地执起匏瓜,与身边人饮下合卺酒。酒液辛辣,混着夷姜鬓边的冰片香,呛得他眼眶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