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应淡淡点头,将墨帖奉上,“本官起因求见长公主殿下,特送来拜帖一封,待长公主空暇,可派人至将军府传令。”
狄应闻言,双眉深皱,安静的脸上暴露喜色,杀伐之意刹时腾起,“微臣马上派人到靖南郡查勘!”
旁的同僚,哪个不是学富五车,文采斐然,文人自狷介,免不了对这位高居庙堂之首却腹中空空的平沙将军心有怠慢,明里暗里讽刺几句,也不知是他笨拙,还是故作不知,那副中正严肃的面孔上从未变过色彩。长此以往,也不好再多加难堪,对他沉寂庄严的姿势也见怪不怪了。
扬手挥退了侍立的寺人宫婢,肃容道,“龙羽来报,靖南郡王迩来几次招揽门客,豢养幕僚,以护府仆人为名收揽甲兵数千,暗里拉拢各处豪名流族,疑有起祸之相。”。
他要真想入府,无疑是痴人说梦,巧的是,他就盼着骄阳炎炎下,孤身一人立足长公主府前悠长无人问津。
帝不与臣奉媚,狄应不开口,他怎能前去讨情?
宫室豪奢,瑞云连檐,仙娥飞椽,金碧光辉,龙座以后,掌扇华彩如百花齐放,龙座之上,开元帝束发冕冠金玉雕饰人间无双,件件瑰丽,事事匠心,皆不如开元帝尹玉一张冠玉俊颜,年近不惑,光阴的深沉与沧桑俱在他身上留下奇绝英朗的印记,为数未几的几道纹路交叉得恰到好处,洗去稚嫩,唯留半世的沉淀。
与几近同岁却满脸萧萧沉重的狄应比拟,的确好似仙与凡。
世上生就一类人,老练时候聪敏非常,青涩韶华策画过人,年纪愈深,愈心机睿智,如同花开无尽,叶不逢秋,旁人扬鞭拍马只能望其项背,此类人不言不语站在那儿,便生生叫人嫉恨。
如他所料,一个时候畴昔了,斜影短残,两个时候畴昔了,骄阳当头。
狄应闻言,嘴角极微小地翘起,若不细看便发觉不了,“劳烦了。”
若再长了一副好皮郛,如沙光阴割不破,幼时灵性实足,舞象之年便气韵超绝,稍大些更是孤松独立,旁人与他同业,便似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此类人不免天妒人怨,英逝早夭。
误了大半日的政事,终换得有人于晡时出来,面无神采地对狄应说道,“长公主殿下有话,迩来偶得一贵妃犬,小巧灵巧,甚是风趣,故而得空访问将军,请回吧,不必再来。”,说完,从怀中取出那封墨帖,“犬类玩皮不通人事,脏了将军的拜帖,还望莫怪。”
不待狄应接话,转头就走,踏过门槛,挥手便让仆人关拢了大门,半点情面不留。
“好”,开元帝道,“但须谨慎些,莫现了踪迹,毕竟他是我大庆立朝时的辅国功臣,事未了然前被他发觉,不止寒了众臣的心,还会给他一个出师驰名的由头。”
比方当朝陛下,开元帝尹玉。
御前寺人展转换上热茶,听到尹玉收回一道烦复的感喟,权当未闻,躬身垂首,目不斜视。
“唉——”,开元帝感喟道,“皇妹久居府邸长年不出,不免脾气暴躁,你且容忍些,想必她不会多行难堪。”
“听闻狄卿阁房病重加身,须求得长公主府中一味仙鹤草?”,政事堂内空荡了好久,终有一道声音激起了圈圈波纹。
“回府”,狄回声音沉重,除了哀切,听不出半点怒意。
身为武将之首,守门的侍卫自不会陌生,不待狄应近身,忙奔下台阶,甚为恭敬地行了礼,“拜见将军,不知将军此来何故?”
侍卫双手捧着,连连答允,“将军稍待,小的这就入府禀告,想必未几时长公主殿下便会传话请将军入内。”
狄应虽担纲左丞之职,但因其出身寒微,目不识丁,即便厥后故意向学,于人才济济的大庆朝廷而言,仍不敷为道,在口沫横飞、智语迭出的政事堂,言辞上便显得捉襟见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