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持胥吏,痴人说梦?别的不说,官员考成有几大项,赋税征收是按照田丁账册来的,处所钱谷和户房吏员常常是几代人的筹划,才落下个鱼鳞册,地步分别,人丁增减一目了然,但这些都是胥吏们代代相传的宝贝,毫不肯等闲外泄,县太爷犯墨客气不照端方办事的,官司打到吏部都铁定是个输。也有县太爷二五眼的,绕开钱谷和户房,亲身下乡征税,成果你猜如何着?一颗粮食都收不上来,别说地步账册了,连人毛都找不到一根,而朝廷验库的时候可不等你,日子一到还不能解付进京的,就等着丢乌纱帽吧。”
听到这里,四毛咂摸出点弦外之音了:“听你这么一说,这些人的俸禄如果不下落在县太爷身上,岂不是就得任由他们作歹?”
王羽士最后一口残酒倒进了肚子里,带着熏熏的醉意说道:“你小子幸亏赋性纯良,不然干起好事来真是无师自通,幸甚啊幸甚。酒足饭饱,睡觉。”一句话说完,便一头倒在了地上,瞬息间鼾声如雷,睡得死死的。
王羽士嘿嘿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贼精贼精的,一下就看到了关键。为甚么衙门里碰到这类无头案,都要张榜公布寻觅苦主,大要上说是为了让尸骨回籍,不做孤魂野鬼,积点阴德,实在就是在做大要文章,张榜其间如果有苦主上门,就看菜下饭。苦主孤苦无依的,就让他收敛尸身画押具结,结案了事。一旦指模盖在了衙门的公文上,天大的哑巴亏也该你咽进肚子里。”
王羽士不待四毛脸上的崇拜之情褪去,又抛了一堆题目出来:“你晓得这些人内里谁是官,谁是差,哪些人有俸禄,哪些人没俸禄,没俸禄的靠甚么赚银子,又有哪些忌讳和坑人的把戏吗?”
王老道哼了一声:“你能想获得的,这天底下的县太爷都能想获得,一方面要靠着这些胥吏办差,另一方面又无钱养廉,除了默许他们贪墨,另有啥体例?做县令的一腔正气、两袖清风,最后是必死无疑。不为别的,单单一条,下不见容于胥吏,中异于同僚,上不符长官之命,这类县太爷除了回家种地,另有得选吗?”
“如果苦主不肯具结,非要伸冤如何办?”
“就是这个理,一县之大,县太爷人多事杂,不得不养着这么一大帮子人,不然谈何管理百姓,这些人又没有俸禄,不吃百姓,不贪赃纳贿,中饱私囊,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啊?因而乎,印把子在手,有权不消,过期取消,不管是朝廷该不该管,管得了管不了的,都是他们的生财之道。端方和律令是干甚么用的?百姓都说国法如炉,在他们这些敲骨吸髓的人眼中,国法就是能够敲得山响的那根竹杠,落在他们手上的人,无风三尺浪,有风波滔天,不榨你个油尽灯枯,就算便宜你了。”
四毛一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即便是天子,差了饿兵就得让他们自个找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