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戴一顶,艾叶花斑豹皮帽;
这长老心忙,太起早了。本来此时秋深时节,鸡鸣得早,只好有四更气候。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稀有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途径。正疑思之间,俄然出错,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当中。三藏心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又闻得内里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暴风滚滚,拥出五六十个妖邪,将三藏、从者揪了上去。这法师战战兢兢的,偷眼旁观,上面坐的那魔王,非常凶暴,端的是:
性服青衣稳,蹄步多迟滞。
蒲团一榻上,坐到夜将分。
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
喧杂杂鸟声多,静悄悄人事靡。
及鸡方鸣,随唤从者,却又轰动寺僧,整治茶汤斋供。斋罢,出离鸿沟。
话说间,不觉的天气将晚。小的们排开桌凳,拿几盘烂熟虎肉,热腾腾的放在上面。伯钦请三藏权用,再另办饭。三藏合掌当胸道:“善哉!贫僧不瞒太保说,自出娘胎,就做和尚,更不晓得吃荤。”伯钦闻得此说,沉吟了半晌道:“长老,敝宅历代以来,不晓得茹素。就是有些竹笋,采些木耳,寻些干菜,做些豆腐,也都是獐鹿豺狼的油煎,却无甚素处。有两眼锅灶,也都是油腻透了,这等何如?反是我请长老的不是。”三藏道:“太保不必多心,请自受用。我贫僧就是三五日不用饭,也可忍饿,只是不敢破了斋戒。”伯钦道:“倘或饿死,却如之何?”三藏道:
三藏见他来得渐近,跪在路旁,合掌高叫道:“大王拯救!大王拯救!”那条汉到跟前,放下钢叉,用手搀起道:“长老休怕。我不是歹人,我是这山中的猎户,姓刘名伯钦,外号镇山太保。我才自来,要寻两只山虫食用,不期遇著你,多有冲撞。”三藏道:“贫僧是大唐驾下钦差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适间来到此处,遇著些狼虎蛇虫,四边环绕,不能进步。忽见太保来,众兽皆走,救了贫僧性命,多谢!多谢!”伯钦道:“我在这里住人,专倚打些狼虎为生,捉些蛇虫度日,故此众兽怕我走了。你既是唐朝来的,与我都是乡里。其间还是大唐的地界,我也是唐朝的百姓,我和你同食皇王的水土,固然是一国之人。你休怕,跟我来,到我寒舍歇马,明朝我送你上路。”三藏闻言,满心欢乐,谢了伯钦,牵马随行。
那长老,战兢兢心不宁;这马儿,力怯怯蹄难举。
早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僧起来,清算茶水早斋。玄奘遂穿了法衣,上正殿,佛前礼拜,道:“弟子陈玄奘,前去西天取经,但肉眼愚迷,不识活佛真形。今愿发誓:路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但愿我佛慈悲,早现丈六金身,赐真经,留传东土。”祝罢,回方丈进斋。斋毕,那二从者清算了鞍马,促趱路程。三藏出了庙门,告别众僧。众僧不忍别离,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三藏遂直西进步。恰是那季春季气,但见: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交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蕉萃。白蘋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模糊暗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三藏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命处,俄然见一老叟,手持拄杖而来。走上前,用手一拂,绳索皆断,劈面吹了一口气,三藏方苏,膜拜于隧道:“多谢老公公!援救贫僧性命!”老叟答礼道:“你起来。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三藏道:“贫僧的从人,已是被怪食了,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那边?”老叟用杖指定道:“那厢不是一匹马、两个承担?”三藏转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未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问老叟曰:“老公公,此处是甚地点?公公何由在此?”老叟道:“此是双叉岭,乃虎狼巢穴处。你为何堕此?”三藏道:“贫僧鸡鸣时,出河州卫界,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见一魔王,凶顽太过,将贫僧与二从者绑了。又见一条黑汉,称是熊老虎;一条胖汉,称是特处士,走出去,称那魔王是寅将军。他三个把我二从者吃了,天光才散。不想我是那边有这大缘大分,感得老公公来此救我?”老叟道:“处士者是个野牛精,老虎者是个熊罴精,寅将军者是个老虎精。摆布妖邪,尽都是山精树鬼,怪兽苍狼。只因你的赋性元明,以是吃不得你。你跟我来,引你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