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睡,等我出个恭来”那怪果先解衣上床。行者俄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那怪道:“你恼怎的?造化如何得低的?我获得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未曾白吃你的: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种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现在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另有那些儿不称心处,这般短叹长叹,说甚么造化低了?”行者道:“不是这等说。本日我的父母,隔着墙,丢砖料瓦的,甚是打我骂我哩。”那怪道:“他吵架你怎的?”行者道:“他说我和你做了伉俪,你是他门下一个半子,全没些儿礼体。
“孙老爷说得是。一则天晚,二来我等有些愿心儿,今幸安然,有了宝贝,待我还了愿,请老爷散了福,明早再送西行。”行者道:“恰是,恰是。”你看那些和尚,都倾囊倒底,把那火里抢出的余资,各出统统,清算了些斋供,烧了些安然无事的纸,念了几卷消灾解厄的经。当晚事毕。
话说那三藏望行者仓猝不来,心甚迷惑,不知是请菩萨不至,不知是行者借端而逃,正在那胡猜乱想当中,只见半空中彩雾灿灿,行者忽坠阶前,叫道:“师父,法衣来了。”三藏大喜,众僧亦无不欢腾道:“好了!好了!我等性命,本日方才得全了。”三藏接了法衣道:“悟空,你早间去时,原约到饭罢晌午,如何此光阴西方回?”行者将那请菩萨施窜改降妖的事情,备陈了一遍,三藏闻言,遂设香案,朝南礼拜罢,道:“门徒啊,既然有了佛衣,可快清算包裹去也。”行者道:“莫忙,莫忙。本日将晚,不是走路的时候,且待明日早行。”众僧们一齐跪下道:
“爹爹,我在这里哩。”行者闪金睛,向黑影里细心看时,你道他怎生模样?但见那: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还是,非常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他走来瞥见高老,一把扯住,捧首大哭。行者道:“且莫哭!且莫哭”!我问你,妖怪往那边去了?”
“这个小长老,倒也家怀。”行者道:“你若肯留我住得半年,还家怀哩。”
次早方刷扮了马匹,包裹了行囊出门。众僧远送方回。行者带路而去,恰是那春融时节,但见那:草衬玉骢蹄迹软,柳摇金线露华新。桃杏满林斗丽丽,薜萝绕径放精力。沙堤日暖鸳鸯睡,山涧花香蛱蝶驯。这般秋去冬残春过半,不知何年行满得真文。师徒们行了五七日荒路,忽一日天气将晚,远远的瞥见一村人家。三藏道:“悟空,你看那壁厢有座山庄附近,我们去告宿一宵,明日再行何如?”行者道:“且等老孙去看看休咎,再作区处。”那师父挽住丝缰,这行者定睛旁观,端的是:篱笆密密,茅舍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绿依依,园内花开香馥馥。此时那夕照沉西,到处山林喧鸟雀;晚烟出爨,条条道径转牛羊。又见那食饱鸡豚眠屋角,醉酣邻叟唱歌来。行者看罢道:“师父请行,定是一村好人家,正可借宿。”那长老催动白马,早到街衢之口。又见一个少年,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敛裩扎裤,脚踏着一双三耳草鞋,雄纠纠的出街忙步。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那边去?我问你一个信儿:其间是甚么处所?”那小我尽管苦挣,口里嚷道:“我庄上没人,只是我好复书?”行者陪着笑道:“施主莫恼,与人便利,本身便利。你就与我说说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烦恼。”那人挣不脱手,气得乱跳道:“蹭蹬!蹭蹬!家长的屈气受不了,又撞着这个秃顶,受他的清气!”行者道:“你有本领,劈开我的手,你便就去了也罢。”那人左扭右扭,那边扭得动,却似一把铁钤拑住普通,气得他丢了承担,撇了伞,两只手,雨点似来抓行者。行者把一只手扶着行李,一只手抵住那人,凭他如何支吾,只是不能抓着。行者更加不放,急得爆燥如雷。三藏道:“悟空,那边不有人来了?你再问那人就是,尽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罢。”行者笑道:“师父不知,如果问了别人败兴,须是问他,才有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