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行者搴着铁棒,呵呵大笑,自涧那边而来。沙僧闻声,急出林迎着道:“哥啊,这半日方回,如何这等哂笑,想救出师父来也?”行者道:“兄弟,虽未曾救得师父,老孙却得个上风来了。”沙僧道:“甚么上风?”行者道:“本来猪八戒被那怪假变观音哄将返来,吊于皮袋以内。我欲设法救济,不期他着甚么六健将去请老迈王来吃师父肉。是老孙想着他老迈王必是牛魔王,就变了他的模样,充将出来,坐在中间。他叫父王,我就应他;他便叩首,我就直受,实在欢愉!公然得了上风!”沙僧道:“哥啊,你便图这般小便宜,恐师父性命难保。”行者道:“不须虑,等我去请菩萨来。”沙僧道:“你还腰疼哩。”行者道:“我不疼了。前人云,人逢丧事精力爽。你看着行李马匹,等我去。”
话说那六健将出洞门,径往西南上,依路而走。行者心中暗想道:“他要请老迈王吃我师父,老迈王断是牛魔王。我老孙当年与他相会,端的意合情投,交游甚厚,至现在我归正道,他还是邪魔。虽则久别,还记得他模样,且等老孙变作牛魔王,哄他一哄,看是何如。”好行者,躲离了六个小妖,展开翅,飞向前边,离小妖有十数里远近,摇身一变,变作个牛魔王,拔下几根毫毛,叫“变!”即变作几个小妖。在那山凹里,驾鹰牵犬,搭驽张弓,充作打围的模样,等待那六健将。那一伙厮拖厮扯,正行时,俄然瞥见牛魔王坐在中间,慌得兴烘掀、掀烘兴扑的跪下道:“老迈王爷爷在这里也。”那云里雾、雾里云、急如火、快如风都是肉眼凡胎,那边认得真假,也就一同跪倒,叩首道:“爷爷!小的们是火云洞圣婴大王处差来,请老迈王爷爷去吃唐僧肉,寿延千纪哩。”行者借口答道:“孩儿们起来,同我回家去,换了衣服来也。”小妖叩首道:“望爷爷便利,不消回府罢。路程悠远,恐我大王见怪,小的们就此请行。”行者笑道:“好乖后代,也罢也罢,向前开路,我和你去来。”六怪抖擞精力,向前喝路,大圣随后而来。
化做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普通般。秀蒲挺出昙花嫩,香草舒开贝叶鲜。紫竹几竿鹦鹉歇,青松数簇鹧鸪喧。万迭波澜连四野,只闻风吼水漫天。孙大圣见了,暗中赞叹道:“公然是一个大慈大悲的菩萨!若老孙有此法力,将瓶儿望山一倒,管甚么禽兽蛇虫哩!”菩萨叫:“悟空,伸手过来。”行者即忙敛袖,将左手伸出。菩萨拔杨柳枝,蘸甘露,把他手内心写一个迷字,教他:“捏着拳头,快去与那妖精索战,许败不准胜。败将来我这跟前,我自有法力收他。”行者领命,返云光,径来至洞口,一只手使拳,一只手使棒,高叫道:“妖怪开门!”那些小妖,又出来报导:“孙行者又来了!”妖霸道:“紧关了门!莫睬他!”行者叫道:“好儿子!把老子赶在门外,还不开门!”小妖又报导:“孙行者骂出那话儿来了!”妖王只教:“莫睬他!”行者叫两次,见不开门,心中大怒,举铁棒,将门一下打了一个洞穴。慌得那小妖跌将出来道:“孙行者突破门了!”妖王见报几次,又传闻突破前门,急纵身跳将出去,挺长枪,对行者骂道:“这猴子,老迈不识起倒!我让你得些便宜,你还不知尽足,又来欺我!突破我门,你该个甚么罪名?”行者道:“我儿,你赶老子出门,你该个甚么罪名?”那妖王羞怒,绰长枪劈胸便刺;这行者举铁棒,架隔相还。一番搭上手,斗经四五个回合,行者捏着拳头,拖着棒,败将下来。那妖王立在山前道:“我要刷洗唐僧去哩!”行者道:“好儿子,天看着你哩!你来!”那妖精闻言,更加嗔怒,喝一声,赶到面前,挺枪又刺。这行者轮棒又战几合,败阵又走。那妖王骂道:“猴子,你在前有二三十合的本领,你如何现在正斗时就要走了,何也?”行者笑道:“贤郎,老子怕你放火。”妖精道:“我不放火了,你上来。”行者道:“既不放火,走开些,豪杰子莫在家门前打人。”那妖精不知是诈,端的举枪又赶。行者拖了棒,放了拳头,那妖王着了迷乱,只情追逐。前走的如流星过分,后走的如弩箭离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