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道:“我晓得,自从归正禅门,这一贯也学了些礼数,不比那村莽之夫也。”
那老者道:“这和尚胡说了。你师父在通衢上等你化斋,似这千里之遥,就会走路,也须得六七日,走归去又要六七日,却不饿坏他也?”行者笑道:“不瞒老施主说,我才然离了师父,还不上一盏热茶之时,却就走到此处。现在化了斋,还要趁去作午斋哩。”老者见说,心中惊骇道:“这和尚是鬼!是鬼!”急抽身往里就走。行者一把扯住道:“施主那边去?有斋快化些儿。”老者道:“不便利!不便利!别转一家儿罢!”行者道:“你这施主,好不会事!你说我离此有千里之遥,若再转一家,却不又有千里?
三藏道:“既不成入,我却实在饥了。”行者道:“师父果饥,且请上马,就在这平处坐下,待我别处化些斋来你吃。”三藏依言上马。八戒采定缰绳,沙僧放下行李,即去解开包裹,取出钵盂,递与行者。行者接钵盂在手,叮咛沙僧道:“贤弟,却不成进步,好生庇护师父稳坐于此,待我化斋返来,再往西去。”沙僧领诺。行者又向三藏道:“师父,这去处少吉多凶,切莫要解缆别往,老孙化斋去也。”唐僧道:“不必多言,但要你快去快来,我在这里等你。”行者回身欲行,却又返来道:“师父,我知你没甚坐性,我与你个安身法儿。”即取金箍棒,幌了一幌,将那高山下四周画了一道圈子,请唐僧坐在中间,着八戒沙僧侍立摆布,把马与行李都放在近身,对唐僧合掌道:“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那铜墙铁壁,凭他甚么豺狼狼虫,妖妖怪怪,俱莫敢近。但只不准你们走出圈外,只在中间稳坐,保你无虞;但若出了圈儿,定遭毒手。千万千万!至嘱至嘱!”三藏依言,师徒俱端然坐下。
那妖魔笑道:“我这里常听得人言:有人吃了唐僧一块肉,发白还黑,齿落重生,幸本日不请自来,还希冀饶你哩!你那大门徒叫做甚么名字?往何方化斋?”八戒闻言,即开口称扬道:“我师兄乃五百年前大闹天宫齐天大圣孙悟空也。”那妖魔传闻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老迈有些悚惧,口内不言,心中暗想道:“久闻那厮神通泛博,现在不期而会。”教:“小的们,把唐僧捆了,将那两个解下宝贝,换两条绳索也捆了。且抬在后边,待我拿住他大门徒,一发刷洗,却好凑笼蒸吃。”众小妖承诺一声,把三人一齐捆了,抬在后边,将白马拴在槽头,行李挑在屋里。众妖都磨兵器,筹办擒拿行者不题。
那白痴把钉钯撒在腰里,整一整青锦直裰,斯斯文文,走入门里,只见是三间大厅,帘栊高控,静悄悄全无人迹,也无桌椅家火。转过屏门,往里又走,乃是一座穿堂,堂后有一座大楼,楼上窗格半开,模糊见一顶黄绫帐幔。白痴道:“想是有人怕冷,还睡哩。”他也不分表里,拽步走上楼来,用手翻开看时,把白痴唬了一个躘踵。本来那帐里象牙床上,白媸媸的一堆骸骨,骷髅有巴斗大,腿挺骨有四五尺长。白痴定了性,止不住腮边泪落,对骷髅点头叹云:“你不知是那代那朝元帅体,何邦何国大将军。当时豪杰争强胜,本日苦楚露骨筋。不见妻儿来奉养,那逢士卒把香焚?谩观这等真堪叹,可惜兴王霸业人。”八戒正才感慨,只见那帐幔后有火光一幌。白痴道:“想是有奉养香火之人在前面哩。”急转步过帐旁观,倒是穿楼的窗扇透光。
毕竟不知这番如何成果,且听下回分化。
词曰:心肠几次扫,尘情细细除,莫教坑堑陷毗卢。本体常清净,方可论元初。性烛须抉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马气声粗。日夜绵绵息,方显是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