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神采有些古怪,目光投向那两艘破败不堪的击浪兵舰,小山也似的巨/物,现在被拆成一片废墟,上好的宝材消逝无踪,剩下的都是些不起眼的褴褛,戋戋十余载工夫,转眼即过,比他预感的时候快了不知多少。
忽忽降下百余丈,面前豁然开畅,山腹中空,岩浆若一汪炽热的湖泊,近在面前。梅真人有本命玉符护体,任凭岩浆溅落如雨,只作平常看,她催动真元,将无字摩崖碑祭起,高高悬于头顶,洞天伸开一隙,摄出一根沉水接骨木,抛入岩浆当中,半沉半浮,烈焰燃烧,终不能损之分毫。
这一趟打造浮宫,以梅真报酬主,他只是打动手的,服从行事。
胡不归打了个寒噤,忙应允道:“是,定不误城主大事……城主,这些抛弃的兵舰残骸可有效?”
魏十七微微点头,衣袖一拂,身形冲天飞起,闪了数闪,已分开山腹。梅真人看了几眼沸腾不息的岩浆,举步跨入摩崖碑,于小界内养神调息,静候魏十七返来。
梅真人两耳不闻窗外事,日以继夜,不急不缓铭记符箓,经手的沉水接骨木渐次增加,伎俩也日趋纯熟,如鄙吝的守财奴,真元每一分都用在节骨眼上,没有涓滴无谓的破钞。
魏十七回到寒潭旁,命龙蝠去极昼城跑一趟,将胡帅胡不归请来,问起渊狱峰岩浆之事,胡不归早有筹办,详加讲解。本来极昼城北一十七座火山,冲天烈焰此起彼灭,日夜不息,凡十年一度轮转,唯有当其发作之时,火力才臻于极致,渊狱峰虽为首屈一指的大熔炉,眼下恰逢休眠,需以血祭将其唤醒,方能彰显六合伟力。
在龙泽之下,魏十七曾化身真仙巴蛇,亲历这一段上古传奇,一听“血祭”二字,便知洞悉了此中的关头。他命胡不归速去筹办血祭所需的生灵,如有不敷,去天蝠海找阎川凑上一二。
梅真人伸手一指,岩浆滚滚四散,沉水接骨木冉冉浮于空中,又一指,一缕纤细的岩浆飞将出来,得真元之助,光彩由赤红转为青白,落在沉水接骨木之上,嘶嘶作响,应念绘下一道道繁复的符箓。
梅真人目不交睫,破钞一天一夜,大功胜利,沉水接骨木密密麻麻刻满了符箓,一丝不苟,气象万千。她细心看过一回,确认毫无瑕疵,才长长松了口气,将此木收于摩崖碑内,转头望了魏十七一眼,道:“岩浆之力很有不敷,耗日耐久,多有不便。”
魏十七随便挑了一只御兽袋,倒出一看,是一头血气畅旺的蛮牛,四蹄被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挣扎不脱。“血祭”无关妖物修为,血气愈是充盈,结果愈好,胡不归明显不是第一次筹办,深得此中三昧。
豆割击浪兵舰,炼制浮宫和飞舟,必须亲力亲为,血祭一事无需他再操心过问,仅仅数月以后,胡不归麾下亲信大将胡戎便将百余个御兽袋送至寒潭,堆在山坳间的空位上,摞得整整齐齐,像一堆尚未封土的“京观”。
极昼城外一十七座火山,以寒潭以西的渊狱峰为最,梅真人将诸般宝材摄取无字摩崖碑内,与魏十七并肩飞至火山口,热力兴旺,呛人的毒气劈面涌来,二人恍若不察,低头向山腹望去,暗红的岩浆迟缓流淌,不时髦起一团颤巍巍的气泡,涨至头颅大小,扑地破开,烈焰喷出七八丈高,拍打在岩石上,留下无数深深浅浅的沟壑。
“便是此地了!”梅真人扬起眉毛,在胸前悄悄一拍,三百六十五枚玉符鱼贯而出,往她身上一涌,化作一副玉甲,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魏十七见她胸有成竹,以火山岩浆为笔铭记符箓,一气呵成,一气贯穿,于纤细处埋没玄机,匆促之间也看不透。道门传承万载,广济洞固然没能出一个半个真仙祖师,但符修一脉与无垢洞剑修、昆吾洞器修鼎足而三,公然有独到之处,让他这个半路削发的野门路望而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