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装女仔细心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你家仆人如何称呼?”
一滴精血悄无声气分开天庭,消逝在极天深处,循着冥冥中一线指引,风驰电掣撞入下界,水汽氤氲劈面而来,坠落处竟是浩大渊海。六合在一顷刻有所感到,却甚么都没发明,再度安静下来,过得半晌,精血已沉入海底泥沙中,酝酿半晌,渐次鼓胀成形,化作一青面獠牙的厉鬼,灰黑的妖纹重新覆盖到脚,遍及每一寸肌肤,如同刺青深切肌理。
双脚踏上陆地,那厉鬼使了个神通,化作一黄冠道人,鞋拔脸,鹰钩鼻,三角眼,面貌非常凶暴,低头照了照水面,心中非常对劲,哈哈一笑,卷起一道黄烟,滚滚而去。行不数日,他来到一处崇山峻岭当中,古木参天,人迹罕至,七拐八拐深切密林,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响,他近前去俯下身,痛痛快快喝了几口山涧水,清洌甜美,沁民气脾。
高牙脸皮抽搐几下,沉声道:“大人动问,高牙不敢坦白,某家仆人,恰是王京宫曹宫主!”
山中无甲子,不知过了多久,曹木棉终究等来了机遇,一缕非常的气意潜入王京宫,逗留于他跟前,任凭他打劫。修持到了曹木棉这等地步,统统诡计狡计已无所遁形,他稍一触碰便了然于胸,这一缕气意来自上尊大德,欲借他之手钉下一根暗桩,鞭策道法腐蚀三界,进而掀翻这一处天域。神仙打斗,小鬼遭殃,他很清楚这意味着甚么,但这一缕气意中包含的奥妙道法,能助他摆脱面前的窘境,持续往上走。
但他并不甘心止步于此。上境绝顶亦非无路可走,听闻有上尊大德,执拿完整法例,立于诸界万界之上,曹木棉虽不能至,心神驰之。这一点点微小的念想,最后只是星星之火,在他胸腔中点起火苗,越烧越炽热,到最后一发不成清算。但是天帝在分开之时已鉴定了他的运气,半部法例跳不出此界,终其平生,只能困守于三界之地,跨不出那登天一步。
吞下一整条龙鲸,稍稍消弭几分饥乏,毕竟从天庭潜入下界耗损甚大,须得好生弥补一番。那厉鬼并不急于干闲事,持续在渊海遨游,专挑龙鲸这等血气充盈的庞然大物下嘴,折腾了百余日,一身精元渐满渐复,这才浮出海面,乘风破浪,一起投夏土而去。
坐在山涧旁的白石上,悄悄等了半晌,忽听得些许窸窣动静,扭头望去,一宫装女子分开草木徐行而出,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透暴露扣问之意。那厉鬼起家顿首见礼,俄然肩头一沉,倍感压力,他僵立了半晌,沙哑着嗓子道:“高牙见过大人,有何叮咛,请大人示下。”
他狠狠咬在龙鲸背上,如一条小鱼吸附于庞然大物,跟着龙鲸遨游四海。
但是统统运气奉送的礼品,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代价,曹木棉踏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上尊大德隔空传意,要他做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莫非他还能推委?吃到肚里轻易,吐出来就难了,有所赐,有所求,这才是应有之意。他眯起眼睛,拇指掐住食指指肚,很快下定了决计,催动“镇魂高牙纛”,唤出真灵“蚀鬼”,低声关照了几句。蚀鬼眸光明灭,点点幽光忽明忽暗,咬破手腕,落下一滴暗红的鲜血,重如铅丸,径直掉落在地,来回转动数圈,由浓转淡,渐次消逝不见。
他有些踌躇,似担忧保密,又不敢直呼其名,那宫装女子看出几分端倪,道:“无妨,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六合亦不得与闻,但说无妨!”
过得半晌,那厉鬼打了个暗斗,双眸蓦地亮起两团神光,稍纵即逝,转动头颈打量半晌,双脚一蹬,如游鱼般窜入海中,瞬息横掠百丈,留下一团团回荡的旋涡。他在四下里游弋,倏来倏往,仿佛在寻觅甚么,正逡巡间,一条巨大无朋的龙鲸扑动双鳍缓缓划过,那厉鬼抽动鼻孔嗅了嗅,无声无息追上前,渐渐伸开嘴,从嘴角开裂至鬓角,半个脑袋今后仰去,暴露乌黑腐败的牙龈,淤血淋漓,没有半颗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