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高兴。”渔舟笑意不减,“竹先生,弄不好,明日我就得随你重操旧业了。”
钟若瑜探身扑灭了桌上的灯盏,一身夜行衣,也许是身上带着露水显出些许泠然,不复昔日闲云流水般的豁达。
钟若瑜顿了顿又道:“地动也是她最早发明非常,观她举止,固然镇静,却涓滴没有妄言轻动,若真是无知的村姑岂能有那样令民气服的气度?你我家中姊妹若碰到如许的灾害,大略只会哭啼呼喊了吧,哪还能想到书院里的你和孩子们?再者,我们来讲说竹大少,幼时早慧,宣阳城年纪最小的秀才,倘若小舟真是个愚笨无知的村姑,岂能对她情有独钟?桃花村比那丫头标致无能的女孩可大有人在,竹大少既不傻,也不瞎。”
“若瑜,你走吧。”褚进安静地望着面前年青的至好,神采极其当真。
“她曾说,再过些日子,我一定会有她安闲,倒是被她猜中了。”
渔舟天然是想回桃花村看看,但是看看身边这四人毕竟还是撤销了这个动机,三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肥胖得很,宣竹旧疾复发,咳嗽不止。
宣阳城的确是边疆之地,但不是穷乡僻壤,府衙中莫非真的就没有粮食了麽?这如何能够。但是朝廷旨意未至,谁敢开仓赈灾?临时不说倘若上面见怪下来,谁去承担罪名,就是朝廷不见怪,春季这是青黄不接之际,夏季闹饥荒又该如何措置?更何况,褚进根底尚浅,又怎敌世代扎根于宣阳的同僚?他若想开仓赈灾,不四周碰鼻,捉襟见肘,才奇足怪哉!
辛辛苦苦半年,一朝回到束缚前,真是令人哀伤。之前的家固然陈旧不堪,到底还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去处,有个归宿。渔舟现在怀中揣着从长乐坊赢来的千两银子,心头反而感觉空落落的,暗叹人真是个奇特的物种,安土重迁几近是一种本能。
“茯苓先生倒是心善。”褚进赞了一句。
传闻澹台蜜斯不但貌美如花,且怀有菩萨心肠,灾后不但持斋茹素,还亲身前去施粥布衣,传为一时之嘉话。
钟若瑜神情中带着些许绝望,点头叹道:“退之,你如何还不懂,她那是出言示警。她是与你不对于,但是你去桃花村的次数也很多吧,她何曾与你辩论过?初时相见,你仓促中只见她手中的画上不得台面,却错过了她巧夺天工的画技和苍劲峻逸的笔迹。上个月我送了她的画给我那画痴叔叔做寿礼,叔叔连称神来之笔,恨不得引为知己。她的书画,西门先生也赞誉有加,还说毫不像出自十几岁孩子的手。退之若不信,能够去坊间探听探听江南老妪的书画代价多少,那日她是真的给你扣头了,犹记你当时神情还非常不觉得然。鹧鸪山她语出惊人,她说是竹大少教的,你便信觉得真了,抚心自问,就是我们二人能说出那样有见地的话语麽?既然不能,竹大少又如何能?”
“是麽?那你我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早已有肌肤之亲也做不得真麽?”宣竹嘲笑道,“渔舟,我晓得你聪明,不该有的心机千万不要有,更不要做出不该做的事情,一点也不成以。”
不知何时,城中流言四起:传闻彗星袭月,龙困浅滩,乱世将至,佞臣生于北,举于穷山恶水,兴于蛮荒之野,若不除之,乾坤倒转,祸乱相寻。流言仿佛长了翅膀,数白天传入千家万户,不知源于那边,不知止于那边,亦不知何时才气消逝。
途有饿殍,当然是天灾,也是天灾。在很多官员眼中,权势比性命敬爱很多。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人们无衣、无食、无住,流浪惨状,不忍直视;世人多依烧火取暖,衣被素薄,忍饥挨饿,瑟瑟露宿,蒲伏扶伤,哭声遍野,不特饿殍,亦将犟比僵毙,牲口灭亡散失,狼狗亦群出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