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送走了颜七,一进屋便见到此番气象,顿时大骇,仓猝上前扑救。
是恶梦吗?
苏玨犹自深思,本觉得睡着了的先生却梦话出声,神情惶恐无措。苏玨听不清内容,却模糊于月光下窥见那人头上一层薄汗。
可……如何会在楚羿这里?!
夜风敲打窗棂,树影在窗纸上留下婆娑姿势。
可一想又觉蹊跷。
这书里写得便是秦国大将蒙恬。他跟从始天子安定六国,立下赫赫军功。后秦国一统天下,蒙恬将军又率三十万雄师北击匈奴,光复失地,筑万里长城,威震北方。
先生悻悻望着面前残骸,薄唇轻抿,一言不发,跌坐于木椅当中。
先生与李大人之事,不过就产生在几天之前,苏玨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好不轻易消化了究竟,此时反倒又胡涂了起来。
现在重见,还是叫人唏嘘不已。
苏玨微怔,尚不知先生何出此言,便见楚先生笔下生风,洋洋洒洒挥就一篇高文。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日子一长,便被父亲抓包了两三回。
本来是颜家老七。
楚先生明显也见了这两行笔迹。只见他眼睑微垂,似在深思,稍后从一旁拿过笔墨,提笔便是“荒诞!不知所谓!”几个大字。
急喘一阵,楚先生看向窗旁,垂垂静下心神,倒是再未重新睡下。
楚先生面沉似水,言辞锋利,几次有“竖子”“蠢如猪狗”等词汇呈现,一时候未有搁笔之意。
竟然是本身的书!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哪家不是各执己见,相互争辩?以是政见之事,实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为此勃然大怒,倒显得小家子了。
清心寡欲,又哪来的过从甚密的“好友”?
楚先生天然不知身边站了只正自省的鬼,课业筹办结束,他便独自起家,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来。
后始皇驾崩,中车府令赵高顾忌扶苏蒙恬,便与胡亥暗害篡夺帝位。又威胁利诱,迫使李斯同谋假造遗诏。以假造之罪赐死公子扶苏与将军蒙恬。
自从楚先生救了他小儿子颜林以后,他们一家长幼便对先生戴德戴德。
蒙恬将军悲叹“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遂吞药自绝。
一怒之下,苏玨双手拍案,怎料一旁的油灯竟然回声而倒。
思及此,苏玨仓猝闭了眼,挥散脑中残像。
长年贴身佩带,必是先生极其看重之物。可这填了香料的香囊清楚是出自女儿家之手的东西,又如何会……
苏玨敢怒不敢言,可又戒不掉这小小癖好。
苏玨犹自担忧着,不知如何是好,正这时,先生却蓦地展开双眼,惊坐而起。
因而死力压下要往那老槐树下去的念想,苏玨再次将目光投向楚羿。
最后百思不得其解,只得作罢。
陈年的册页倒是最脆弱不堪,毕竟连同那恼人的文章一起,散成了一桌的焦灰。
又是一轮清冷好月,一如昨夜普通,只是不知那白衣人是否还在那百大哥槐树下……
楚先生贫寒,直到室内暗淡不能视物,才燃起了油灯,坐于桌案前,筹办明日课上所需之物。
啪!!
不知过了多久,苏玨只闻窸窸窣窣一阵,低头去看,倒是先生从衣衿内取出件甚么。
当年父亲一门心秘密他埋头苦读,考取功名。但是课业古板有趣,他当时又年青,便总生出些贪玩的心机。常日里趁着父亲不重视,就会偷偷买些坊间戏文,别史传奇来读。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苏玨靠近了,借着月色旁观,竟是一只香囊,红底缠着金线,上绣双鹤,做工精美。但是那用来制作香囊的料子看上去有些陈腐,想必已有些年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