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完工线,林间一层雾起,山石下,终是再无人说话。
苏玨看看先生,又转头看向那重新隐于深幽的河岸,心中疑云重重之余,竟莫名生出些别样心境。
苏玨却如遭五雷轰顶,顿时头晕目炫,两眼发白。
油尽灯枯,当室内重归暗中,先生复又展开眼来。
冷风吹散遮月阴云,一片冷寂。僻静的林间路上有些泥泞,时不时闻得夜枭几声哀叫,衬得这腐败的夜更加阴寒诡怖。
李尧神采庞大,似在体味其中深意。半晌后终究拉开两人间隔,惨白着一张脸,单独强笑道:“如此看来,均存倒是差点孤负了飞白。”
李大人一顿,手也便停在了先生唇上:“言辞锋利,棱角清楚。只是这耳朵……生得有些不当。”
李大人神情专注,行动轻柔,倒叫先生一时候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玨一阵心慌,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倒是阻不了那魔音不竭入耳。
苏玨尚将来得及看清写于承担皮上的名字,先生便一把火烧着,将其扔进了圈中。
火借风势,刹时伸展开去,厚重的烧纸扭曲舒展,垂垂化为焦黑的灰烬,带着点点星火,被夜风吹起,扬洒向远方。
“当啷”一声,半碗雨水撒倒在地,蜿蜒而去。
起初便感觉先生笑起来时煞是都雅,安知现在这般竟是更、更……
大人睁眼,便对上一双腐败澄彻的眸子,四目相对,便听楚先生深深道:“味甘终易坏,君子淡如水。”
可伴着那越来越短促的喘气,以及布衾下,那位于鼠蹊部越来越狠恶的起伏,苏玨再不懂可真就成了傻子。
额间一层薄汗,楚羿终究在一声难抑的低呼后,重归于安静。
先生的背微微佝偻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衫让本就薄削的身影显得更加清减。
雨虽已停了多时,但漏雨的房梁下仍有水滴隔三差五的滴落。屋内湿气沉重,先生侧卧于床上,似已熟睡,呼吸却还是清浅。
苏玨看得心中一阵揪痛。却不知是为了李大人那几枝被弃如敝履的柳条,还是先生眉心间那几条深到仿佛永久填不平的沟壑。
屋外新插的柳枝已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捶打得东倒西歪。
楚羿直望向猛浪若奔的河面,橙红的火光映上他的脸庞,那木然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悲喜。
虽说做鬼已逾十载,可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当年未结婚前也、也、也……
本来,先生能够笑得那样都雅,可惜那笑容终如昙花一现,长久得不幸。
“哦?飞白倒不知大人会看相。”先生略敛视线。
如何会……如何会呢……可……
将香囊放于面前端看,楚羿游移一阵,终是松开了缠在顶端的金色丝线,并将囊中的物什取出。
俄然,阴霾处一道雷闪,随即霹雷一声,便是一场骤雨滂湃。
一回身,苏玨见楚先生从四周的林子里拾了根枯树枝,在嵌满石子的地上画了带着缺口的圈,随后从怀中取出封好的承担皮。
再顾不得甚么仪态安闲,两人仓猝清算了食盒酒器,仓促避走。
念念不忘……谁能想到夙来淡薄如云的楚先生会有如此情深之时呢。
苏玨感慨,与此同时又不由想那先生心心所念之人,究竟是谁?
就如许不知过了多久,苏玨发明他缓缓抬手,摸索一阵,又从胸口取出了那只香囊。
正此时,便见楚羿于床上翻了个身,布衾下随之传来一阵窸窣。接着,先生的气味便垂垂粗重了起来。
河中礁石密布,激流拍击在巨石上,一时溅起千层白浪,浩大彭湃,响动震彻两岸。
他……刚才口中叫、叫得甚么来着?
苏玨眼神摆布飘忽不定,一时候难堪透顶,竟不晓得要如何自处才好,一不谨慎,便又瞟到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