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磬儿的伴读。”牧旷达朝那文士说,文士点点头,牧旷达眼中现出赞成之色。
折子底下有一个“阅”字,又有“姑息是”三小字,段岭对那笔迹熟得不能再熟——是李渐鸿的手书。
“用饭用饭。”武独说,“莫要啰嗦,待我将最后的药引找着了再说。”
段岭找出折子,吹去灰,晓得牧旷达赏识他,不筹算让他躲避,将折子放在桌上,又去打了壶水,将灯火调大些许,便在灯上烧起水来。
武独答道:“甚么时候,我也当个大夫去,抓抓药,改行算了。”
“笑甚么?”牧旷达重视到段岭的神采。
牧旷达与文士都是一怔,未料此时书阁内另有人,心中都不由得一声“好险”,但是两边都是聪明人,段岭此举无异于避嫌与尽忠,牧旷达更是心下雪亮,暗道这少年公然非同普通。
段岭抄好折子,对牧旷达的老谋深算佩服得五体投地,未几,长聘又去取来一个算盘,二一添作五,以千两为单位,当场算起江州的税。
长聘笑道:“你未见丞相弹劾人的折子,那才是令人捧腹大笑的。”
“赵奎一去,迁都势在必行。”牧旷达说,“若不在近年处理,只怕再有力鞭策此事了。”
走到一半时,长聘拱手躬身,说:“鄙人这就辞职了。”
“嗯,三道金牌。”段岭说。
“折子压在我这里,也有一段时候了。”牧旷达说,“恰好借此机遇,好好议一议迁都之事,你这就替我誊写一份下来。”
长聘称是,牧旷达说:“我这便去将折子写了,明日早朝时,两本一同带着。”
牧旷达小声说:“让昌流君找,是找不着的,他不识字,这事你晓得就成,莫要笑话了他去,须得我亲身来。”
饭后段岭便沿后巷的门出来,只说去与少爷说话,守门的已不再拦他,他轻车熟路,绕过花圃,进了书阁,段岭把灯放在窗台上,便去找书,时至夏末秋初,书阁外头吹来一阵风,灯便无声无息地灭了。
“先帝在位旬日,即位当日,批了三份折子便仓促而去。”牧旷达喝了口茶,唏嘘道,“一份是迁都,第二份是屯田,第三份,则是减税。”
灯光将人影垂垂移了上来,段岭站在暗处,瞥见牧旷达带着一名文士进入了书阁,昌流君向来寸步不离,庇护牧旷达的人身安然,现在他没跟着上来,也就意味着段岭只要躲在书架后,便不会被发明。
段岭点了头,拿着折子去一旁誊写,先是粗读一次,不由得赞叹于牧旷达所写的折子层次清楚,压服力极强,起承转折,无一赘言,亦毫无富丽辞藻润色,先是就事论事,从细节切入,继而纵览全局,句句老辣直指要点,一句话里,常常藏着好几句意义。
牧旷达一见武独,便晓得是来找段岭的,朝他说:“彻夜与你家小朋友有缘,便说不很多担搁了他些许时候。”
“找着了么?”段岭问。
“托相爷的福。”长聘笑道,施施然拜别。
“你何时生辰?”武独问。
牧旷达说:“该使的银钱、办理之处,不成少了。”
剩下段岭打着灯笼照明,牧旷达像在思虑,段岭逐步发明牧家父子二人,还是有着类似之处的,牧磬与这老爹的不异点都是礼贤下士,驯良可亲,且在对旁人的态度上非常随和,也难怪长聘这等人才会跟随他,不领官职,甘心在丞相府内当一个门客。
“还须得合一次姻缘。”长聘说。
段岭还是跪在案前,摆开菜,明天犒赏来了很多,武独还是一脸无聊地看着。
段岭正要再去点起时,俄然闻声书中间脚步响,有人沿着楼梯上来。
段岭一心二用,既誊写折子,又竖着耳朵用心听着,当真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牧旷达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他的天命。经济、农耕、政治权势如何分派,谢宥所代表的军方与江左一带的自治权……一一列出,井井有条,不见涓滴混乱。既不能动本地大师族本身固有的好处,又要确保新帝与太子所代表的政治个人,能在江州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