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强忍着泪水,但是头上的汗流下来,渍得眼睛酸疼,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谁叫他是个遗腹子,谁叫他不是苏家的宗子嫡孙。谁叫……谁叫他偏生还不平气呢?
蹬蹬蹬。
这苏青妙早不走,晚不走,恰好定下选坐堂大夫的这日,去了金陵。这苏庆堂走了苏大医,还不是他大伯苏炳说了算。
庞姨娘俄然神采一变,一把抱起小蝶,道:“这说着说着,把闲事都要担搁了。小煜,我可警告你,今后不准再带小蝶瞎跑,如果让我瞥见了,打得你……你屁股着花!”
苏家的院子三进三出,中规中矩。在鄞县,苏家固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也算是衣食无忧。苏家老太爷年龄虽高,还是当家的主儿,住正房。东厢是宗子,西厢之前住的是次子,然罢了经亡故,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就是少年跟他母亲柳氏。
“娘。”苏小煜瞥了眼走出去的妇人,灵巧地从妇人手中接过菜篮子,放在院子里的磨盘上。
少年满头是汗地跑过街巷,汗水落在地上,不争气地刹时蒸发成虚无。
小蝶从速将双手捂住嘴,差点一嘴皮子真的将苏小煜的奥妙给流暴露来了。
一阵风带过,骡子有气有力地耷拉着耳朵,看了眼飞逝而过的少年,连尾巴都懒得摇一摇。
但是这个世道,谁管你佩服不平气?命好的高枕无忧,命差的,喏,像这牲口一样,供人使唤调派,一鞭子下去,再热再累,也得起来干活。
万历元年,夏至三伏,气候到了一年间最热的风景。鄞县上空湛蓝无云,大热天的太阳,仿佛毒死人不偿命普通,纵情地开释着本身的能量。
苏小煜神采顿时一变,回想起那晚在祠堂的可骇经历,立马摇手道:“不去不去,祠堂闹鬼,打死我也不去。”
苏小煜心有不满,但是子承父业,天经地义,苏小煜更何况年幼,一百个来由,都是将坐堂大夫这个位置拱手送向苏长年的。
苏小煜气得满脸通红,道:“我才没有输!论记草药,我记得比大哥多,论望气,我比大哥拿捏得准,凭甚么让大哥当坐堂大夫,不准我去?他们就是看大父不在,欺负我!”
提及苏家三代行医,曾祖苏岐暮年为游方郎中,机遇偶合结识了金陵太病院的一名吏目,因而乎祖父苏青妙便师承金陵太病院当中的那位吏目秦元,也算是和太医沾点边,后学成回籍,便在鄞县设医馆,开堂坐诊,人称“苏大医”。
“不碍事,不碍事,哎哟,允妹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这辞吐举止,要不是德明走得太早,这……”庞姨见到妇人的神采变得丢脸起来,便不再嚼舌头下去。
但是最不平气的就是苏小煜了。当初学医的时候老太爷说得明显白白,谁本事谁坐堂当大夫,成果学医的几个学徒一比试,较着占上风的苏小煜却连在医馆当抓药学徒的资格都没捞着,他能不气?
她见到柳氏面如沉水的模样,也就未几说了,回身便拜别了。
大伯的妾室庞姨娘吐掉了嘴上沾着的瓜子壳,笑道:“小煜啊,有甚么好气的?你够得着那药柜吗?”
“小蝶!不是说好了,去破庙玩的事情不能说出来的嘛!你再多说一句,下次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苏小煜从速喝住苏小蝶。
庞姨娘一把抱起苏小蝶,气道:“另有下次?小煜,你给我听好了,再带着小蝶出去瞎混闹,把稳我让你大伯罚你跪祠堂!”
妇人拿了条长凳,嘴里数落道:“你庞姨跟你说话,你也不拿条凳子让她坐坐,像话吗?”
“当然是给有病的人了!”
鄞县四四方方的城墙,就像是个大蒸笼普通,把人蒸得五心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