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随了世人投向门外,脚步声,孝儿引来一名身材魁伟的西洋男人,公然是金发碧眼。一身玄色的燕尾服,红色的紧身裤子包住身子,那一嘴的络腮胡子显出画师特有的艺术气质。我从未曾想到老爷为我寻来一名中年的西洋画师,但此人眼神里尽是暖和慈爱,我便多了几分好感。
风儿轻拂帘栊,扭捏几个来回。一地阳光,铺洒青砖,班驳支离。阳光的影子被雕花窗筛过,显得破裂而不逼真。
世人闻听都面面相觑,有些瞠目结舌。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交来。何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注一)
慧巧在我身边,似看破了我心机,发起说:“澜儿的画是一绝,江南才女,名不虚传,不如画一幅群芳赏荷图扫兴如何?”
周怀铭侧身支颐,打量我一笑,对孝儿摆摆手,就见孝儿奔去廊上喊一声:“带来!”
我被她的话逗笑,扬手就去捶她,她笑了奔出去。
“请个洋大人进府里当师父,呦,这在府里但是破天荒头一回。”三姨太赞叹道。
那西洋画师的眼直勾勾的望着我,微开的口惊得难以合拢,不断地用糟糕的中文赞叹着:“美人儿,东方美人儿!”
三姨太急得呼一句:“等等,我们也去开开目睹识见地这洋大人画师。请个画师,还是位金发碧眼的洋人……”三姨太絮干脆叨的就抢在我前面走,几位姨太太也嬉笑着随我前去看个新奇。
空无所念,疏影班驳。
他没来,没有人来。我的心下顿时失落,十指抚在琴上几个漫不经心的音也是随便而寂然。
一番话羞得姨太太们咂舌惊叫,羞答答的或掩面笑着,或责怪着三姨太语出无状。我更是羞得满脸臊红,以往见过西洋的教会中的男人,固然服饰诡异,但从未如此去想。现在这三姨太一提,我也不由看去这西洋画师燕尾服下紧身的乌黑裤子,尖头靴子……这三姨太可真是……
我不便去追,急得“哎呦”一声叫,做崴脚状。公然冰绡不顾统统的掉头返来,被我一把擒住。
他悄悄地望着我,目光中似在我眸光中寻味,终究问:“澜儿,但是你至心如此去想?”
早些日我恩宠正盛,姐妹们不时来我房里走动搭讪,这个夸我的针线女工技艺不凡,心灵手巧;阿谁夸我的衣衫搭配得清丽不失高雅。只我当时都未曾留意,不过几日的工夫,人却垂垂的散去,我才一一记起几日前水心斋的热烈。
话音中含了些指责。
“八姨奶奶,小的给八姨奶奶存候。老爷有请八姨奶奶移步去前厅,有外客。”急仓促来传话的是老爷身边的小厮孝儿,如此仓促忙忙的跑来后宅,还说有外客。我内心犯疑,就不由得问一句:“可知是那里来的客人?”
西洋画师笑眯眯的来到我们身边时,俄然愣住步,规矩的摘下帽子一个文雅的弧度给我们施礼,惊得姨太太们轰笑了向后退去。只我立在原地,盈盈的屈膝行礼,纨扇半掩了面。
笑过一阵,冰绡捂着笑疼的肚子勉强直起家子问道:“蜜斯口渴吧?待冰绡去取些百合莲子羹来给蜜斯用。”
午后,姨太太们齐聚清风朗月水榭赏荷花,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恰是在夺目的日头下,日色将鲜艳的花儿照得通透,荷叶上的水滴未几时就被晞干,晶莹的花瓣更如玉砌般透明。风过处,荷叶款款,荷花袅娜,似害羞般藏了满怀苦衷,未展芳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