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里没了幽咽，只是携着泰初之愁，如在永久喧闹之地垂思。尾音袅袅远去，厥后便是两声山间鸟啼，冲散愁思，举重若轻。如同从感慨的梦里醒来，然后看到阳光漏入纱帘，廊下金丝雀巧啄绣球。
谢璇有些猎奇，韩玠所说的想她的时候，是在她生前还是身后？如果是生前倒也罢了，记念故乡吹奏陶埙，内心另有暖和的但愿。如果是在她身后……谢璇乃至不敢设想，韩玠的埙曲里会有多少悲苦。
……
“那岂不是你一曲吹罢，闻者落泪？”谢璇打趣。
两人视野相接，韩玠便是一笑，“璇璇？”
谢璇明显没将这威胁放在眼里，用心往中间挪，藏在袖下的手却被韩玠按住了，而后是更加霸道的威胁，“再躲我就亲你！”
四月初休沐的时候，许少留果然践约带谢珺去郊野散心，谢璇天然伴同前去。
韩玠没说甚么，将那枚陶埙放在谢璇的掌心。
这是豆蔻少女含苞待放的美，清爽又柔滑，像是凌晨露水中摇摆的花苞，却比宿世拘束懵懂的小女人更多几分埋没着的曼妙风味——韩玠当然记得宿世的颠鸾倒凤，记得他曾如何将敬爱的女人揉在怀里，亲吻心疼。
现在韩玠一曲吹来，仿佛孤身一人坐在雁门关外的郊野里，单独深思记念。
韩玠扑了个空，顺道以手撑住身材，回敬道：“不准躲太远。”
沿着韩玠所指走了一阵，转过一个拐角，公然见满坡都是海棠树。
埙的音色中多有悲戚哀婉之意，常表深思怀古之情，固然为某些沉湎情怀的文人所爱好，平凡人家寻求喜庆热烈、安乐平和，大多不是很喜好。比方谢老夫人就很讨厌，说这声音听得让民气里沉闷，像是有愁云压着似的，从不叫人吹起。
幸亏这里的景色也不错，即便不能深切海棠林子，远观也有兴趣。她往四周瞧了瞧，不远处有一块平坦的庞大石头，便指了指，“去那边坐会儿吧？”
韩玠自无不允，又朝芳洲道：“我有些话要问你家女人。”
山野之间俄然响起了降落的乐声，缓缓迂回，缠绵不断。谢璇惊奇的转过甚去，就见惯于舞刀弄剑的韩玠手里握着一枚梨形扁圆的陶制乐器，如鹅卵大小。这乐器在都城的歌乐繁华里并未几见，谢璇却认得，是陶埙。
……谢璇就算下了决计不再回避韩玠，也不能再任他抱着到劈面去。
相互呼吸的气味在山风中交叉，眼中映着各自的影子，蠢蠢欲动的想要接远亲吻，却各自畏缩。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哪怕不算太起眼，尚未结婚的人也不能过分猖獗。
韩玠只感觉血液仿佛又热了两分，若不是有芳洲在远处盯着，恐怕就要揽过来亲亲她了。那一天为她的主动而欣喜，归去后便展转发侧，欣喜而没法入眠，若不是顾忌着谢璇现在客居庆国公府，恐怕就又要夜闯香闺，再去确认那微渺的但愿了。
这枚埙做的很精美，染了檀香光彩，上头镂刻简朴的斑纹，不像都城里那些精雕细琢工匠的笔锋，倒像是从关外来的，不事芜杂。
见谢璇有些惊奇，弥补道：“别看斑纹粗陋，倒是出自名匠之手，算个宝贝。璇璇，从今今后，我每月送你一样东西，直到你嫁给我。”
“不算太远，只是……”
陶埙被保重收起，谢璇倒是撇了撇嘴，“那我永久也不嫁你，你一向送吧。”
这花坞处于山腰，又半临阴面，地气便稍稍凉一些。此时都城内的各处早已是暮春繁花残落之景，这里却恰是百花盛放之时。都城中的贵家后辈如果错过了春日的丽景，便会挑着这个时候过来，摸一摸春季的尾巴。
韩玠却没有接，“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