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撄闻听“升天”二字如受电亟，净慧更是面如死灰，只将那一纸信笺几次看着，仿佛目光一分开了它，便如分开了阿谁纸上与心头活着的大师哥，生生要被拉扯入这般不成逆转的实际里。“师哥啊师哥，”她喃喃自语，“你我都是于这俗世寻不见了心之所依，半生出世，誓要离绝尘凡——可本来纵如此也是僧道殊途、渐行渐远——现在更已分属阴阳、天悬地隔了啊！”
沈凤鸣皱眉，“又是甚么我不晓得的事？”
“我想要这厚土庵。”君黎便直言道，“若师太肯允，待几位师太在别处安设后，将这庵庙留给我，可否？”
“那倒是扯平了。”君黎忍不住苦笑了声。
君黎向秋葵看了眼，见她也点了点头，便承诺道：“师太惠存。”
“若我记得不错，你们的师父仿佛都是客岁过世的？”
“我方才听明觉师太提到，几位师太都筹办转投法清院去了？”
“我……我不是甚么教主。”秋葵到底还是忍不住辩白了句。“当时满是这沈凤鸣一句打趣话——我此来只是代表泠音一支，请师太莫要再这般称呼我了！”
净慧闻言垂首。“说来实在忸捏，贫尼有力再兼顾支撑这偌大庵堂，明觉她们几人留在此地也难觉得继，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她们转投别处了。”
净慧甚觉不测，不免看着沈凤鸣。沈凤鸣于众目睽睽之下坚称要将教主之位赐与秋葵时，也是动用了圣血之名，冒了性命之险的，更何况当时秋葵清楚也曾回声上了前，此事绝非打趣二字所能概括。
君黎行礼：“二位前辈言重了。若从阑珊而论，我本应称二位师叔才是，只是师父多年来从未与我提及半句阑珊派，当然也从未传授过半点阑珊之学，是以长辈不敢妄自攀附，只敢说与云梦有此一段渊源罢了。”一顿，又道，“若说有甚么功绩，这一沓手札实在还是幸亏凤鸣发明，如果要谢，也该是谢他。”
“这个嘛……”沈凤鸣才笑道，“没事，她不喜好这称呼，便由着她——归正她做教主和我做教主，也没甚么不同。”
沈凤鸣大是奇特地看着她——仿佛秋葵这一回竟与他同气连声，反令他一时惊诧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感觉……？”沈凤鸣猜疑，“我倒不感觉如何，就是奇特你一个羽士——你要这个尼庵——不感觉别扭？”
沈凤鸣指指秋葵，“我这不是另有湘夫人么？谁说我一小我？”
“便是担忧留你一小我在此，忙不过来。”君黎道，“或者，倒干脆待洞庭事了以后再去，也是一样。”
言语间净慧也定下神来，重又坐下，方道：“大师哥脾气磊落，当时他与泠音门的杜师妹互为倾慕，我们几个师弟妹也是晓得的，也从不见他为了私交荒废了派中修为与教诲，谁也没想他终究会解不高兴结，竟如此俄然顾自流落而去。或者——是我们这些做师弟妹的实在不敷体味他，不过总算他在最后这二十几年得了道长为伴，不是孤孤傲单的，为此，道长也该当得我们一声谢。是了，我与师弟当要择日去他坟上祭扫一番，不晓得长可否奉告他的墓茔地点？”
净慧方自微微一怔，沈凤鸣已然觉悟：“你不会是想……”
“稍待一下。”君黎忽道，“师太，我另有个不情之请。”
“中秋乃是大潮之期，浙江之潮闻名天下，我倒也该去看看，只是恐脱不开身。”沈凤鸣插话。他仿佛是看出了君黎心机有些沉重，便笑着道：“不过你们有所不知，羽士此去另有目标——他是要带他那‘未过门的老婆’去给老道长叩首呢！师太和贺前辈若能给他们作个见证，也遂了贰心愿。恰好，待你们返来，我这里的洞庭之行诸事想来也该筹办得差未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