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垂首不语。如果常日,朱雀天然能够不将凌厉放在眼里,可现在却不是常日了。依依分开以后,那些洗濯伤口、剔除腐肉之事,朱雀都只能单独来做――他这个弟子,原该在此时为他分担一些的,可这一句嘲弄却让他晓得朱雀毫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衰弱的模样――也包含他在内。就算不是因为怕泄漏风声,他的脾气也必不允他如此。
既然要“阅后即焚”,他只好连看了三四遍,背得下来,才敢烧毁。
君黎嗤笑一声,也不打话,策马转头。
想当然是这般想,不过,内里已经传来些声音,朱雀仿佛已经起家,在天井中与府丁有些絮絮问答。君黎收敛心神,掀被下榻,也出门迎去。
“……然后你到现在才想起还给我?”
“说到半夜都不回?”朱雀嘲笑,“你与他倒当真靠近得很。”
“没有啊,我可没去青龙谷,不想惹费事。”沈凤鸣道,“要不是我晓得你不肯再去顾宅,我也懒得替你去拿――只是顾家人对你……呵,还真没甚么好话。”
“我还能想起这件事就不错了。”沈凤鸣更加笑道,“看你的模样――你真不晓得阿谁暗格?亏你还背了那么久。”
朱雀转转头来,不无嘲弄道:“莫非凌厉是布下了甚么天罗地网,你要替我这般如临大敌?”
他只得道:“我先拿归去看看再说――你此次去徽州,有没有传闻单前锋甚么动静?”
君黎来禁城日久,正面拜见太上皇还是第一次。他早听闻赵构好文好艺,于这重华宫中一看,公然如是,且非论诗词书画,单是奇石奇雕等安排,沿廊便有多见。
“‘偷’?哈哈,也算是吧。”沈凤鸣笑道,“既然放在暗格里,并且以油纸包得很细心,我总觉得是甚么好东西,就拿出来了――本来是想看看的,你们偏有人过来,我只好闪出了门,走动起来,带着它碍事,顺手就藏在另一间屋子的瓦下了。”
邵大人忽见君黎跟了同来,不免有些惊奇。君黎听他公然与朱雀只说一夜无事,未曾有甚么非常,心中暗自难堪,临别时对他笑过,邵大人亦大咧咧向他一拱手道辞。
“先去重华宫吧。”朱雀道。
“师父本日还出去吗?”君黎忍不住道,“早晨要见凌大侠,还是……还是在府中歇息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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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未置可否,“午后我会返来。”便要外出。
沈凤鸣听他感了兴趣,才一笑又抱臂道:“我当时可不知箱子是谁的,只是见他这般奇特行动,非常猎奇,待他走了,便去把你那箱子翻了一翻――别的倒没发明,就是看那水到了箱底,仿佛并未曾立时漏到内里,这才发明底下另有个暗格。这包东西就是暗格里的了。”
“你――你就偷了这包东西?”
“正要奉告师父的,我去见凌大侠,与他说本日的时候,他已应了。”君黎答道。
“阿谁,仿佛是要下雨。”君黎岔开话去,“我去取个伞,陪师父一起出门。”
既已到此,朱雀也便带了他往重华宫里向太上皇拜个安。说是“拜”,不过,修道削发之人,有借口不受世俗礼节所拘,加上朱雀并不跪太上皇,君黎天然也乐得不跪。原是筹算拜安即走,只是天气不美,黑云翻滚,已是雨落之相,两人不得已,在赵构宫中坐了一坐。
但是天仿佛不如何好,闷沉沉的,想必是要下雨。君黎枕臂而躺,望着屋顶入迷。他花了半个时候细看口诀,花了一个时候运功疗伤,厥后原是想歇息了,却偏到现在都睡不着。
他微微咳了一咳,“嗯,不早了,还是他日再细聊吧。”
回府子时也已将尽,只余几个看夜的府丁和少监还在活动,朱雀、秋葵的屋里都已暗了,猜想均已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