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群足有四五千匹,毛色以枣红、金黄、玄色为主,身上既无鞍鞴,也无烙印,它们从山坡上漫延下来,如潮流普通,蹄声震天动地。
釜中汤花薄密,余香隽永,刘特使一边用竹夹分茶,一边点头感喟道:“这是今春方才采摘的新茶,茶香浓烈,实谓上品。只可惜这荒蛮之地的水又冷又硬,有点糟蹋了啊!”
“法师举的这个例子不太恰当,”刘善因仍然面含浅笑,“陛下说了,你若现在归去,就免了你的私渡之罪。”
玄奘点头,诚心肠说道:“大人,玄奘这一起走的不轻易,您就大发慈悲,让我持续走下去吧。”
看着面前这个面庞清癯,乃至有几分蕉萃的和尚,刘善因不自禁地深生敬意,劝说道:“法师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下官真不想让你把这条命送在路上。西域好歹都是佛国,即便偶尔有不信佛的国度,也受佛教影响。但是在这大葱岭地带就不好说了,先不讲统叶护可汗待你如何,就说这一带的陈腐部落就又多又杂,各个部落都有本身的信奉,崇尚鬼神,另有非常奥秘的巫术。”
放在鼻下悄悄一嗅,不由心中叹服,轻呷一口,更觉滋味无穷,同那统叶护接待本身喝的所谓中原花茶比拟,的确是天上地下。
玄奘昂首道:“刘大人可知何为妄言?”
玄奘道:“贫僧只知,这两天有很多部落都在出城北行,械斗也比以往更多了。”
“我让你跟我归去才是慈悲,”刘善因轻抿茶汤,悠悠地说道,“眼下大唐灭了颉利,我们与西突厥之间的干系就有些奥妙了。这葱岭以西各大小国度,都唯统叶护的马首是瞻,法师您在这一带行走,实在伤害得很。倒不如跟本官回长安去,能够减少很多费事,我想陛下也是此意吧。”
玄奘沉默半晌,方才问道:“陛下又不信佛,何必在乎一个和尚呢?”
玄奘缓缓点头道:“对这娑婆天下而言,玄奘只是个仓促过客,唯盼此生能够到达佛国,取到真经,以挽救这世道民气。别的哪敢有甚么期望?”
玄奘微微一哂道:“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大人晓得西突厥有多少小部落吗?玄奘来素叶的第一天他们就打起来了,当时颉利败亡的动静尚未传到这里。统叶护说,他们只是在玩闹,但是当时满地都是死尸。明天一早,莫贺咄便率部出城,与葛逻禄部相对,与九姓铁勒相对,乃至与统叶护相对。很明显,统叶护已经很难节制住局势了。”
马场官员急慌慌地出来拜见,又命十几名马队从栏中牵出三四十匹马,带到统叶护的面前。
刘善因摇了点头:“法师啊,本官走了这趟西域才晓得,您现在的名誉实在是了得,西域三十六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就连不信佛的统叶护可汗,竟然都对您礼遇有加,实在令本官佩服不已。罢了,这回你我相见便是有缘,法师饮下这盏清茶,便随本官回长安吧。”
看着面前这些高大骏逸的龟兹龙驹,玄奘心中竟涌起一丝难过,凌山上被冻硬的人马尸身又闪现在他的面前――那些马也都是龟兹马啊。
刘善因一愣,随即笑道:“法师啊,削发人不打妄言。”
玄奘道:“陛下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西域这么大,大人又身负出使之命,如果再让您去缉捕一个和尚,难道能人所难?我想陛下定然不会如此。”
“是啊,”刘善因道,“这人间事皆是如此,就连本官的性命也捏在陛动手里呢。法师身为高僧,有能够窜改这统统吗?”
刘善因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他千万没有想到,在长安销声匿迹一年多的玄奘,竟然成了西突厥可汗的座上宾。并且很较着,统叶护可汗对玄奘的礼遇,远远超出了他们这些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