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阳在一旁听了,才晓得师父与这罗贯中,昔年都在张士诚帐下做幕僚谋士。而后张士诚平江称王,整天里不图进取,只与文人雅士相论歌赋,图享安闲。朝堂高低的无能之士,到得厥后,越聚越多。
柳少阳正要差个主子,引这儒冠老者去客房奉茶。忽见得师父方天禄劈面走了过来,刚一打照面便笑骂道:“你这娃儿也不帮着老夫号召这很多来宾,却自个儿跑到内里去偷闲!”
罗贯中一语道破了五行门多年运营之事,柳少阳心中震惊之余,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只是侧眼冲师父方天禄瞧去。
罗贯入耳了,沉默半响,喟叹道:“天禄兄既然这般说了,我也要劝你一番。且不说现在天下大定,民气思安。即便是当年士诚主公施以仁政的苏松之地,到了天下有变之时,也一定有多少人情愿再举戈反明诶!这一点兄长定然比我明白很多,还望再好好思虑一番!”
罗贯中微叹了口气,笑道:“本日能见到兄长,已是欣喜。明日见了吕子通,他若再劝我同事,只怕一定有兄长这般好说话。到头来,本是朋友相聚,反而惹得我们几个故交不欢而散,可就大违本意了!”
说罢又冲柳少阳叮嘱道:“你和师父我一起去,也能与你这罗叔叔就教一番,长些见地。赛过在此处,与这些千余来宾喝酒闲谈十倍!”
当时月色清辉,星满苍穹,夏季的晚风吹得道旁的松林哗哗作响。柳少阳和方天禄望着这一人一驴,越去越远,缓缓地隐没在了夜色里的官道绝顶。
那儒冠老者轻抚长髯,缓缓淡然道:“老夫自北边悠悠城关处来,往南面冥冥沧海中去。只因路过此地,听人说有个两淮的江湖大豪吕子通,在此引得八方贺客,办下半百寿诞。便顺道来看看,是不是当年在此三吴之地,同辅一主的那位吕将军!”
柳少阳见这老者虽没说名姓,但闻言察色,定是一名腹有经纶的高士。当下恭声道:“老先生既然是吕门主的旧识,本日又恰是叔父的大寿之日,当真刚巧得紧,这便请随长辈出来吧。”
方天禄拜别之际,不堪喟然,感慨道:“罗贤弟!本日一别,山高水远,来日也不知还否能有机遇再见!”
罗贯中嘿嘿笑了笑道:“这相面之学再精,也只能看个大抵。世事千变万化,纵使天行有常,天命宿定,又怎能有非常掌控。方兄这般一问,我倒不知如何答复为好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事,刚才便想问方兄,还望能实言相告。”
方天禄与那儒冠老者相见之下,甚是欢乐,转过身对柳少阳道:“阳儿,这位罗先生名本,字贯中。学问博识,实有经天纬地之才!是你师父我多年前主公帐下的同僚,也是老友至好。”
柳少阳听这头子这般说,心中更奇。再去打量这儒冠老者,但觉此人面庞清癯,神态飘然,便躬身行了一礼,问道:“晚生柳少阳见过前辈!不知老先生自那边而来,往那边而去,又如何说是其间吕门主的旧识?”
罗贯中牵了那头青驴,萧洒道:“罗某天命之年,已然万事不索于怀,只是另有几桩心愿未了。你我固然这番别过,相互却乃君子之交,又何曾是分处两乡!”说着拱手别过,骑上青驴而去。
待说到卜算相面之术,罗贯中打量柳少阳一番,思虑半响,朝方天禄道:“老夫这些年,相人之术自发很有所得。我看你这徒儿,生得高鼻正目、额骨神情、端庄轩昂,真乃大贵之相。更奇的是,眉宇间竟模糊有贵爵之气,端的是前程不成估计啊!”
柳少阳却深知师父方天禄从不随便夸人,他若说是学问赅博的大才之人,即便及不上他,也都是满腹学问本领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