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身后几个脏兮兮的黑脸劳役呛音很重,非本地之人,年龄也比文若年长很多,各个青筋虬枝,瘦骨嶙峋。这些劳役见长史陈卿嗣走后,也耐不住整天劳作孤单,忙里偷闲,聚成一堆,扯上几句,以解沉闷。
行了约半里路,暴雨窸窣,雨势渐弱,文若与老儒生皆已力竭,二人寻了个阒无人声的湖畔,止步在一块残破盘石边坐下。
“好美的花。”文若不由慨叹:“只可惜我命贱,无福赏识了。”说罢,恐山洪外泄,文若不敢逗留,扬长而去。
至于唐生,文若体味的多些,虽知唐生出身宫廷,但也不晓得唐生的身份到底是如何特别。本来,西宁王妃曾育有两子,宗子孟德,次子孟武,孟武得病早夭,宗子孟德便是唐生。当年,天子李隆基召见李光仲还朝,其妻裴氏已是身怀六甲,李隆基大喜,许裴氏在皇宫旦产,待出产以后,再回姚州复职。开元元年冬,腊月末,唐生生于子时,那一夜,皇城无风,天降大雪,天子李隆基视为吉祥,因幼经常自比东汉之枭雄曹操,故赐李仲之子为李姓孟德,厥后,西宁王仲感觉此名过于刺眼,且有祸乱朝纲之意,顾赐孟德乳名唐生,以铭记大唐病笃而后生。待到文若出世时,唐生已过了周岁,其父陈卿嗣决计为其取名文若,愿本身的儿子能做曹孟德之荀文若,相辅相成,忠于李唐天下。
“王大人。”铁锄铿锵,余音环绕,文若已从人缝中走出,立在王乱身后,脸上班驳泥泞也难掩其气愤之情。
“那有甚么难明白的?”饿黄羊扔下锄头,挺着凸起的胸脯说道:“为了保住长史之位,舍一个儿子算甚么?天下娘们多的是,只要有金有银,还愁续不上香火?”
大抵十年前后,不知怎地,父亲就再没带他去过西宁王府,文若也再没了唐生的动静,常常向父亲刺探,其父老是不言不语。这十年来,文若从未出过交州,开初,文若并未发觉出甚么非常,直到这几年来,曲览封山开矿,从天南海北征召万余名劳役至此,关于此事众说纷繁,文若方有耳闻。文若始终思疑,十年前西宁王与父亲之间定有大事产生,不然其父陈卿嗣决不会无缘无端与西宁王佑十年不相来往。
文若一身旧疾,皆拜这灰尘所赐。此处地洼潮闷,气流不通,人丁诸多,氛围淡薄,加上洞外大雨压城,矿洞当中,如同蒸笼,平常人不要说在这里待上一天,就算是几个时候也撑不住,那些驰骋疆场的青壮男丁,在山洞中劳作几炷香的工夫便会堵塞昏迷。矿洞当中废尘密布,劳役吸入肺腑,轻者咳喘染疾,卧病不起,重者患上肺痨,咳血而亡,也难怪这些从外埠而来的劳役各个打了鸡血似的冒死赶工,恨不得早日分开此地,还土归乡。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朽字字说得清楚,公子诚恳就教,老朽直抒胸臆,公子狷介高贵,老朽丑恶卑贱,就算杀了老朽,究竟俱在,岂能变动?但愿公子今后洁身自好,切忌重蹈复辙,遭天下士子所不耻。”
洞中鲜有光火,老儒生跌跌撞撞勾着腰,从地上爬起,身上的衣服烂的像碗腐臭好久的蛋花汤。老儒生干脆把手中的铁锄当作拐杖,吃力地挤到王乱身前,跪行拜礼。文若细心咀嚼,这老头虽贫困得志,但究其辞吐,很有鸿儒风采。王乱多么眼力,立马就瞧出此人有些文墨,绝非普通草民,顿时有所顾忌,皱着眉,思考半晌,转过甚望向文若,看文若眼色再做筹算。
“猪狗不如的东西,丢人现眼,我要你有何用?”陈卿嗣痛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