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在上，乱世当空，为官至此，棋子也一定不好。”李林甫拾起李岫放在膝上的《左传》，悄悄拥袖口擦拭着书卷上的灰尘，重新递给李岫。
李岫眸子在眼眶中一涮，放下书卷，诘问道：“大人言外之意，是说张九龄裴耀卿二位大人的处境，与大人是一样的？”
李林甫犹疑半晌，李隆基却俄然近乎吼怒低吼道：“这是朕的天下，还是王公侯爵的天下？是你不敢说？还是要朕来替你说？”
“臣不敢妄，愿极力而至，替陛下分忧。”李林甫略显冲动，再次叩首。
偌大的书房中只点了几根两指粗的红漆烛，火亮当中，墙壁渗着赤色。李林甫与季子李岫对读于烛光之下。书房与府邸开阔宏伟的其他房屋截然分歧，狭小而空旷，书房以外，数十米以内无人，书房当中，烛火所映之处，也没有甚么像样文物安排，除了简朴的笔墨纸砚，空无灰尘的书架之上，乃至连几本书都没有。
李林甫脸孔不悦道：“然后呢？”
李林甫暗笑不露，孺子可教，不由自喜，故作犹疑道：“裴耀卿大改柏崖仓，整修河阳，集津，三门三仓，此举意在开山置输，改山为陆，转陆为水。”
听过李林甫发自肺腑的忠卑之言，李隆基没再开口。待高力士送走李林甫，李隆基单独坐于殿内，瞑目堕入深思当中。朝局，民生，权力，粮储，统统乱如团麻的困难都已在李隆基的脑中切割成线，迎刃而解。跟着宰相人选的灰尘落定，时隔七年，大唐帝国再迎武功兴邦，张九龄可否像当年张说那般独领群贤，修文崇武，李隆基尚未可知，中书侍郎的位子定了裴耀卿，而李隆基真正操刀的一步暗棋，则是启用李林甫进入中枢。
李林甫点了点头，左手挽起右袖，食指掐着蜡上烛火，自语道：“为父年逾二十，行走宫中，身为皇亲，家门落寞，当年神龙政变，为父身卑八品林卫，随禁军血洗张昌宗府邸。那夜，府中高低一片赤色，就如这墙上之火。”
“凭大人之能，但愿有惊无险。”李岫目不转睛望着书卷，头也不抬道。
李岫双拳紧握，整张脸被烛火染得通红，身子前倾接过书卷：“大人但是留不足地？”
李林甫打断道：“善恶与否，不在心，而在果，劳民而无益，不过悬河。”
李林甫双眼有些干涩，沉缓眨着，不怒不喜，倒是无法更多。李林甫放下茶杯，将热茶双手递在李岫案前，伸手表示喝下。李岫见父亲听进心去，只好放下书卷，恭敬接过查完，不顾茶烫，一口吞咽下肚，吐着舌头，用手挥扇去热。
李林甫抬起茶碗自饮，却被李岫用书卷格挡。李林甫面不改色望着儿子，似有疑虑，只听李岫声色清脆道：“陛下将大人当作棋子掷出，以保全别人，莫非大人不知？”
“儿明日一早便派人驰名片探。”
李林甫未答，单手端杯，饮着滚滚热气的二壶龙井，目露光漆，不悲观道：“岫儿可知凶恶？”
李林甫面露戾色，明显是对李岫沉不住气的性子不满：“裴耀卿当世算盘，漕运诸多难处，为父尚能看破，他就不能？”
“五十万贯…;…;朝廷现在那里拿得出这么些脚钱。”李岫失神自语道。
“如此一来，张大人春耕屯田和以钱兑粮也没甚么辨别了。”李岫黯然感喟，右手握紧书卷，转念叨：“诸多细节，儿不得而知，中书侍郎为民屯田，终归也是善举…;…;”
李岫听了，大惊失容，随后又是坚信不疑地点头，沉着想了半晌，目光俄然一亮：“大人所说格式所趋，儿信，可中书侍郎京兆尹二位大人皆有过人之处，就算急不恰当，为何就不能胜利，儿还是没有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