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宇文孝直哑音笑着,摆手解释道:“唐灭诸侯豪侠,一统国土,凡杨氏嫡出子孙者,盖能幸免,亦有入朝为官者,公子有何所惧?何况公子是外姓子嗣,姓裴而不姓杨,若非入朝拜官,天然无事。”
文若不敢昂首,心头怦乱,难以安静,死力平静问道:“老先生方才所言,文如有所迷惑,不知老先生可愿替文若解惑?”
“哼!”宇文孝直扬起酒樽,高举过须,一口饮下,叹道:“吐蕃虽悍,非不成破,其羌浑稠浊,部落皆是主谋,而非心折,朝廷若早一举攻之,虽是凶恶,何来本日之患?高句丽远,徒有军功,西域诸国,本不为患,朝廷恪守安西四镇,一旦陇右被吐蕃所陷,又当如何策应?吐蕃恃青海之地为腹,易守难攻,居高临下,四镇安能恪守?朝廷隔击万里,攻西域而纵吐蕃,只因西域富庶,吐蕃唯有牛羊,不敷以满帝王将士之贪欲。”
“老先生用几十年心血悟出此劫,定然不会有错,可文若心中迷惑,当今天下,朝廷屯重兵于西北,为何藩乱出自东北?”
“老朽疯言疯语,公子不必介怀,只因公子方才所肯,与老夫所求不谋而合,公子既要盖头换面,何不秉承族长之位,带我氏族人避过灾害?老朽知公子谨慎,如此冒昧之请,难以接管,也在道理当中。”
“所谓东族力氏竟是如许,那老先生,厥后呢?”
“依老朽看,公子本是性善之人,傲而不躁,郁而哑忍,本有大儒之风,然公子行事稳妥,工于心计,重实而不偏虚,事事绸缪,不结群于人,不随波于流,不心奇于事,不涉险于利,操守朴重,谨慎至极。可凡事总有变故,一旦离开掌控,公子行事断交暴虐,应对过激,反而自责太重,遇事则悲,测度人之歹意,乃至思过于行,不堪重负,如此内吝于己,迟早疯掉不成。”
文若深感苦楚,与宇文孝直对饮一樽,温酒暖怀,心境稍有舒缓,续问道:“老先生几十年前复出为官,当年既已参悟此事,何不续以官身,告之族人,以求族人自保?”
“老先生真知文若,文若当真无觉得报,宇文氏族已有百年,高居皇室,文若乃外族百姓,如何居之?”
宇文重收起涣散嬉笑,慎重说道:“先生姐姐是客,尽存候心,姐姐脾气豪放,小的佩服,就是先生不说,小的也会为姐姐筹办。”
“隋经二世而亡,也是难怪。”文若口中喃喃,拾起酒樽,饮下酒水便默不出声,心中有所迷惑,自语道:“宇文老先生要教我这些是为何?莫非天下局势的兴衰也与宇文氏族的存亡有关?”
宇文重缓缓走进侧廊,陈文若与宇文孝直趁着熟肉未至,先将葫芦中的酒水分个洁净,待宇文重返来,二人已有几分醉意。文若不堪酒力,食些野菜酒肉垫垫肚子,宇文孝直却只是喝酒。
“这。”文若忽想起母亲生前诸多旧事,喃喃答道:“我确听父亲说过,母亲是中原避祸而来,莫非?”文若沉着半晌,闭眼深吸,猛地瞪直双眼,战战兢兢问道:“老先生,我这身刺身可会引来杀身之祸?”
未等文若多想,宇文孝直持续道:“炀帝前期,开凿运河,临幸扬州,此时中原已然大乱,炀帝不欲北归,士卒皆是关中之人,思乡火急,宇文士及引司马德戡率军弑帝于江都。炀帝崩后,诸侯分起,高祖起兵太远,支取关中,占长安,平薛举,定河西陇右。武德二年四月,太宗攻王世充之洛阳,河北窦建德引兵来援,太宗守虎牢以拒。是有谋士力谏夏君,北上黄河,以图关中,假以围魏救赵解洛阳之危,实取关中。窦建德执意唐军决斗,遂败,王世充亦降,中原尽归李唐,天下再无大患,虽有萧铣引兵顽抗,其地东至三峡,南尽交趾,北拒川汉,坐拥四十万之众,旬月被唐军李靖所败,更可况下流杜伏威、李子通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