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自作自受,可他毕竟也是人,也故意,也会感觉很难过。
“非是臣不肯,”何公婉拒道:“只是臣上了年纪,不耐久坐,时候又晚,该告别了。”
“他犯下这等大错,如何能轻饶,”赵王好轻易才找到一个机遇将承安踩进泥里去,目睹鸡飞蛋打,如何甘心:“——父皇!”
锦书听得他脚步声渐远,心中那口气终究散开,有力的瘫倒在床上,大口喘气。
“美人关难过,”圣上笑道:“朕也一样。”
“何公就留下来,陪朕说说话吧,”圣上叹口气,缓缓道:“高处不堪寒,偶然候,朕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这些事情说来甚繁,何公便将奏疏呈上,疏忽一侧不满之情溢于言表的赵王,垂首静待圣上定夺。
六合之大,皆为王土,可在这一刻,圣上立在那里,竟生出一种无家可归之感。
“何公暂留一步,”圣上叫住他:“陪朕下一局吧。”
“臣骂又有甚么用?”何公目有无法,欣然道:“毕竟不能回转。”
“另有甚么好说的?”话赶话到了这儿, 锦书反倒安静下来, 在床边坐下, 道:“圣上想听甚么?”
何公闻言微怔,倒是没有再提拜别,只是含笑道:“后宫诸多宫嫔,竟没一朵解语花?”
“圣上,”何公变色,语气沉沉,劝戒道:“贵妃现下是你枕边人,心中有怨,若生贰心,国将动乱!”
他如许痛快,何公反倒不知如何应对,喝一口闷酒,感喟道:“冤孽。”
圣上沉默不语。
“等甚么等?”锦书淡淡道:“我乏了,不想等。”
这句话流暴露的意义太多,连何公都觉惊心,思及媒介,忽的福诚意灵:“圣上,贵妃身份……是否有难言之处?”
但是现在……
“晓得了,”锦书面色安静,毫无波澜:“那就叮咛小厨房奉膳,我们也用吧。”
她抬眼看他神采, 沉寂中带着冷酷,嘴唇动了动,终究也没有开口。
圣上出身教诲使然,棋力不弱,何公精于谋算,亦不减色,二人倒是旗鼓相称,大半个时候畴昔,也没分出胜负。
没了在边上说话的人,锦书这顿晚膳不免吃的有些沉闷,但是她喜怒不形于色,倒也瞧不出甚么异态。
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还念着他,担忧着他, 心内里还是很喜好他, 我忘不了他,”她仿佛没瞥见圣上愈发阴霾的神情, 持续道:“大抵, 到死也忘不了了。”
豪杰气短,后代情长,和顺乡便是豪杰冢。
那份奏疏被呈上,圣上顺手翻开,胡乱看了两眼,便搁到一边去了。
赵王蹬蹬退了几步,扶着滴血的额头,胆怯道:“……父皇。”
这一场棋下的久,一局接一局,目睹着入夜了,都未曾停下。
不见也好,刚刚才将统统敞开,说个透辟,再见以后,相互也是难堪。
何公定定看他,圣上一样回望,到最后,还是前者先认输,点头苦笑:“臣此前听闻,楚怀王甚爱郑姬,袖所言无所不从,尚且心存疑虑,本日见圣上如此,方才此言非虚。”
臣子不便在宫中过夜,何公年长,更深谙此理,扫一眼窗外天气,成心告别,圣上却先一步叫住他,传了晚膳。
“然后呢?”圣上脸颊抽动一下, 目光冰冷:“你跟他一起死?”
圣上神情纹丝未变,淡然道:“确是朕德薄。”
“何公明显看出来了,何必再讽刺,”内侍们奉酒过来,圣上自酌自饮,顿了一会儿,方才低声道:“朕同贵妃吵了几句,再见反倒别扭,无处可去。”
圣上扫他一眼,目工夫鸷,语气却淡:“你晓得倒多。”
圣上收回短促的一声笑,模糊挖苦, 心中一阵刺痛,借助倔强的外在, 粉饰掉心中挫败与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