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悦的父亲楼云阚是个清癯的中年男人,留着一撮山羊胡,看上去不像是书法名家,倒像个坐堂救治的中医大夫。
楼心悦问道:“父亲大人,几日之前,飞扬大儒曾亲口说:此子已得诗仙三分真传。你可晓得他说的是谁?”
落日下,越州城陈腐的城墙,如织如梭的人流,飘荡招展的酒旗,鳞次栉比的楼舍,层层叠叠的飞檐,京泉大运河边矗立入云的书圣王羲之雕像,和远处河面上点点的白帆,像一幅活动的当代城郭画卷,在步安面前铺陈开来。
楼心悦家里是越州城的书香家世,此次和同门一起过来,天然是要投宿到她家去。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草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他念诵的语气越来越冲动,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席间提及步安是本年春试的独苗,楼云阚便点头道:“邪月刚来时,百姓都乱了方寸,城里真是闹哄哄一片,本筹算去考春试的学子,也被家里拦了下来。都说是要等邪月拜别,再去招考不迟。现在看来,邪月之患哪有这么快结束。我敢断言,来岁天姥春试,又要挤破头了。”
祝修齐摆摆手道:“菲儿莫急,先听步安说。”
祝修齐略一思考,道:“官府不让捉鬼,我们却也不能白来,干脆就想体例把这邓小闲捞出来,如果是步安的故交最好,就算不是,救人也是一件善事。”
宋青听到这里,俄然急道:“不好,步安的故交被捉去了,得想体例快点救出来。”
楼云阚只当他是客气话,淡淡道:“不但天姥春试遭了邪月影响,本年江南东道的乡试也门庭萧瑟……”
一张张贩夫走狗、商贾士人陌生而又活泼的脸庞从面前颠末,闻着花和酒稠浊的香气,听着沿街店铺揽客和叫卖的声响,步安张了张嘴,嘟囔了一句:“多数会嘛……”
楼云阚捋了捋山羊须,神情并不难堪,反而几次点头道:“真人不露相……古之人诚不我欺。”
楼心悦写完下阕,提笔看着父亲,浅笑道:“父亲看了这阙《定风波》,还感觉并无出奇之处吗?”
楼心悦道:“父亲您可晓得大儒吕飞扬?”
……
楼家五代之前出过一个大儒,靠着这份祖荫在越州城里开了间小书馆,既教些蒙学的孺子,也卖点书画,到了这一辈终究又出了个儒门先生,是以楼心悦固然是个女先生,在家中的职位也颇高。
步放心道:又是皇上最好,满是奸臣好事那一套,楼师姐人看上去挺聪明,却也跳不出这个框框。他一边蒙头吃菜,一边听着世人说话,感觉还是屠瑶看得清,前次三言两语就把儒媚之争讲得透辟。
步安实在哭笑不得,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转念一想,这世上没有西门庆更没有王婆,以是没人会信赖“潘驴邓小闲”是句五字规语,一咬牙道:“我熟谙的邓小闲……不是个羽士!”
步安笑道:“那我倒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他说得安然,没感觉有甚么不美意义。
楼心悦笑笑说:“父亲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百多年前,贤宗天子在位,吏部出过一个新规,统统书院委派的儒官上任之前,都要先戍边三年,现在戍边的年限,也耽误到了足足五年。祝修齐要北上戍边五年,就是因为这个端方。
楼云阚笑道:“心悦你也太小瞧为父,吴中吕氏,意气飞扬,江南道上那个不知?”楼母也点头道:“就连我这个妇人也晓得吕大儒的隽誉。”
楼心悦也不答复,只是淡淡道:“步师弟那日在点星殿前三步作成这词,飞扬大儒去问他要手稿,他说无钱置地,大儒便许他一片东坡戊地,步师弟嫌大儒吝啬,竟属了个‘苏东坡’的落款……此事在书院里已成一时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