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算账——
左蒙这辈子也没法健忘。
……
自古天灾天灾一齐,便不由饿殍满地,白骨盈野。
左蒙口中的柳七先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就仿佛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个大浪打来,他随时会舟毁人亡,葬身海底。
求财的,推戴有功的,现在花点银子办理,便能接过已经锒铛入狱的富豪乡绅手上的干系和买卖,店照开,米照卖,日进斗金,盆满钵满。
左蒙每日展转这几个处所乞食要钱,东听一耳朵,西看一眼睛,垂垂也就见了些世面,晓得了些东西。
老天子驾崩,新天子即位的这几年,天下并不承平,先是江淮水患,然后是北方水灾,加上厥后有些故乡伙看小天子好欺负,打着“清君侧”的灯号开端肆无顾忌地行“革鼎之事”,发兵一起南来,祸事不竭,导致地步荒废,百姓失所,灾黎无数。
官府无法之下,紧闭城门,严禁百姓出入。
当然,让左蒙睡不着的,除了这不堪的回想外,另有一个启事——
这就是柳七先生给他的机遇。
而柳七先生,便是四大派中“六扇门”的人。
现在的那些大人物,凡是给福王行过便利,或者常日里走得靠近的,无不提心吊胆,恐怕小天子的黑衣卫俄然上门,拿出腰牌,拔出绣春刀就开端抓人、抄家。
一轮孤月,星无半点,万籁沉寂。
因而城里城外,每日每夜,都有成百上千的哀鸿饿死、病死。
死去的人已经进了天国喝了孟婆汤,了结当代因果,而活着的左蒙在人间,能够偶尔瞻仰天国。
……
何况,哀鸿还在不竭涌来。
帝国高低,有资格分一杯羹的,都伸开了血盆大口,对着一块块俄然无主的肥肉,狼吞虎咽,连饱嗝都舍不得打一个。
左蒙躺在茅草房里,回想着这昔日的各种,展转反侧,没有涓滴睡意。
左蒙的大哥,就是死在这场洪灾里。
朝廷的更替,政权的更迭,与他们毫无干系。
他本来还不是孤儿,北方水灾时,左蒙的大哥带着十三岁的他避祸到了江淮一带。
但在他生命的绝顶,他给了左蒙一个机遇。
老仆当时在做饭,正杀着鸡,听到动静时,他的手一颤,杀鸡的刀割破了他本身的手。
终究,当他的手缓缓垂下,静悄悄地死去时,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
曾经遥不成及、高高在上的官家大蜜斯,曾经雍容华贵、仙颜端庄的贵妇人,现在各处都是,任君采撷,再不敢目中无人。
论功行赏——
他当时狠狠地瞪着左蒙,那是一种死人对于活人的妒忌。
但老天爷开眼了。
但他没管本身的伤口,急仓促套上马车,跟着左蒙来到了他的茅草屋。
左蒙拿着这块玉佩找到了老仆,奉告了他柳七先生的死讯。
小天子说,要挂七年,以正朝纲。
柳七先生就这么不甘地死去了。
柳七先生,是江湖中人,是个武林妙手。
那些阳奉阴违的,杀一批。
可惜,就是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也毕竟免不了一死。
左蒙,就是这么一个方才钻出天国的哀鸿。
那些里应外合,吃里扒外的,全杀光。
他们不需服从黑衣卫批示使的批示,而只服从一小我的号令。
而那些糊口在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不管政局如何动乱,宦海如何变幻,却都如昔日普通,过着最最平常的日子。
那些豁出性命,忠心耿耿的从龙之臣,青云直上。
左蒙已经想好,老仆给他甚么东西他都不要,他要靠着这一点点“报丧”的交谊,借着老仆的手,爬上那遥不成及的岑岭。
那些常日里只能仰大人物鼻息,在大人物手底下战战兢兢的小人物,因为站对了队,押对了宝,现在却反倒落了轻松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