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出豪杰,到时候谁还会管他的出身,投效天子也好跟从乱党也罢,总好过在这烟花柳巷碌碌平生。
迪卢木多停了停,又问道:“我们接下来去那里?”这个国度对他而言全然的陌生,更何况这烽火纷飞的风景,让他更加提起了十万分的谨慎。
一灯如豆,少年怠倦地拨亮灯火,翻开看了一小半的书卷,若他母亲还活着,怕是又要骂他与其做这无勤奋还不如去练习新的乐谱,那昔年艳冠秦淮的母亲留给他独一的财产,大抵就是一手令人叫绝的琴技了。出身贱籍不得科考晋身,再如何饱读诗书也毕竟没有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遇,但是他就是不认命,身处画舫他能听到很多平常百姓听不到的动静,这天下总有一天要乱,从根子上烂掉的朝代可不是一两场败仗救得返来的。
郭靖恍恍忽惚听着城外有人在喊“忽必烈死了!”,缓缓暴露一个笑。
郭靖连滚带爬地扒到城墙边上往下看,恰好瞧着那带来救兵的将军抽出插在尸身上的长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染红了他天青色的袍角。
雕梁画栋的二层画舫此时已是歌舞升平,台上舞姬跳着新排的舞曲,台下侍婢们娇笑着依偎进客人怀里,软玉温香端的是享用。
“你不问我跟黄蓉说了些甚么?”京极彦舔舔唇角,问道。
胜利的但愿如此迷茫,乃至于当身边的夫人黄蓉又哭又笑地抱住他时他一时还犹在梦中,没能反应过来。
“你说了甚么?”迪卢木多眨眨眼,下认识顺着他的话问道。
“守......住了......?”他结结巴巴问道,两眼瞪大不像是个死守孤城的将领,倒是有了几分初出茅庐时的憨傻气味,看得黄蓉心下柔嫩,含泪温声道:“守住了!”
一勒缰绳放慢速率,偏头就瞥见迪卢木多面上带了点忧心的神采,无人之处他没有戴能遮住脸的斗笠,两颊尚泛着狠恶活动后未褪去的红晕,额际的汗水倒是已经被风吹干了,灿金色的眼眸里盛满担忧,出现盈盈虎魄般的光芒。
襄阳十年,身边的夫人陪他同甘共苦,为他生儿育女,幼年时如花的容颜被风霜磨砺逐步蕉萃,眉眼间尽是怠倦,却也从未辩驳过他的定见,一向和顺而果断地站在“靖哥哥”身边,做他最固执的依托,现在......
江南,烟花三月草长莺飞,襄阳城的捷报长了翅膀似得传遍天下,给这本来已至傍晚的王朝添上了几分喜气与朝气,经此一役,忽必烈殒首,其下数子夺位,没有十几年蒙古再聚不起这般大肆南下的气候。
围了襄阳城这么多年的蒙古军,就这么......退了......?
远远万马奔腾声音渐息,匹匹战马与将士化作灰尘泯没于地,只余下为首的两人仍纵马前行,京极彦骑得极快,耳边只要呼呼的风声阵阵刮过,初春的气候里风另有些彻骨的寒意,一阵阵扑到脸上,把疆场上沸腾的热血重新冰封。
京极彦眯着眼望天想了半晌,忽地笑道:“去江南罢。”
“如何,没见过这类?”京极彦摘下迪卢木多头顶的斗笠搁在一边,撩着他这些日子长了些的头发拨弄,腔调里带了些调笑的意味。
是以他还一度被战友们调侃羞怯内疚来着。
史乘上记录的清楚,那位在十几年后蒙古再次南下带兵守住国门,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倾朝野直至最后黄袍加身的大将军,最落魄的时候乃至要靠在画舫操琴以糊口养家。
迪卢木多可算他见过对男女之事最生涩的人物了,看神话中也不是个雏了才对,不知为何却表示得连个雏都不如,平白的叫他起了逗弄的坏心机。
夜色渐深,少年弹了几曲后仓促拜别,身形肥胖薄弱,抱着把琴埋头走太冷巷,转进巷子最深处低矮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