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江南,淡烟细雨,不见明霞。
关城中,雄师住在营房,军侯有本身的营房和亲兵。
步惜欢自嘲一笑,想必她是不记得了,若记得,何至于不吝性命,何至于……叫他勿念?
大殿明阔,华毯上置一龙案,兰膏明烛照案上信报如雪。
嘉兰关,大兴西北隘口,关城位于关隘最狭小的山谷中部,耸峙在阵势最高的嘉兰山上,城关两翼的城墙横穿塔玛戈壁,以其阵势险要,巍峨壮观被称为天下第一关。
暮青搬去了内城中一间独立的院子,两旁是亲虎帐,便利照顾她的起居。她的屋里,暖炕、桌案齐备,比行军时五人住一营帐、草席为铺的前提好很多了。
男人红袖俄然一拂!
陛下将她留下,于她有活命之恩,这两个月她在殿中奉养是尽了心的。因记得周美人不喜熏香,她在大殿那几日,陛下便命殿中撤了香,周美人失落后,大总管命宫人重新点上,她担忧陛下几日不闻香,忽熏浓香会闻着不适,便挑着那气味颇淡的香丝燃了。
西北边关,胡人擅马战,步兵在军阵中太易死伤。边关不比行军路上,再叫她如此冒死下去,他真怕她有一日把命拼没了,他还盼着她早日还朝,跟她算算那“勿念”的帐呢!
步惜欢抬眸,眸底忽有韬光起,“拟旨!”
目光仓促从那二字上掠过,他又负手走回窗边,天如霾,烟雨如丝,洗尽红墙翠瓦。这江南色彩,一年复一年,年年望不出这宫宇深深,嗅不见那西北黄风。
整整十八载,终有一人可念,却叫他勿念!
耳畔似反响起那夜山中,她的一句“不惧千难万险”,她何止不惧,的确是冒死!她可还记得那夜他与她说的话?
军侯乃将职以下,军中基层的最高职,可率一军,一万两千五百人。
那小校走后,暮青关门换了衣袍,便出了门去。
步惜欢走到龙案旁,拿起那封言简意赅的信来,又拿起这行军一起的密报细瞧。
连续两个月,日日如此,陛下未曾说过不好,本日也同以往,不知为何就惹了陛下不快。
自荐追凶,草原对峙,村中苦战,还真是她的风格!
傍晚,玉殿窗前,香丝浓,花烂漫,遮半张琼颜,模糊见红袍窣地,华毯如金。
那少年,行军千里,揭青州山凶案,破草原构造阵,守上俞村百姓,一起豪举,在新军达到关城那日,大将军论功行赏,亲身汲引为军侯!
行军练习是好,自荐当饵是好,还是呼查草原孤坐五日夜,淋那一夜雨,半夜染了重风寒是好?亦或者,孤守上俞村,苦战一日夜,杀敌八百,负伤两刀,割肉疗伤是好?
念了两个月,念来了她的勿念,他就晓得千里传书诉衷肠这等女儿情,她不会有。
年前,五胡联军叩关,大半年的战事,五万将士就义,新军达到关城那日,关内二十五万雄师齐迎,在那一日,新军、老军都记着了一个名字。
陛下出来,我太冲动,有点卡。
那宫娥身子俄然一抖,手中抹布掉落在地,惊骇地抬起眼来,中间两名寺人上前来,拖着她便往殿外去。
这没知己的女人!
直到听殿中人道:“来人”,死人才动了,排闼进殿,见殿中香炉倒在地上,香灰洒在华毯上,未燃尽的香将那金丝绒绣染编织的华毯烫出个洞来。
他拿起那信来,目光却落在信下,那些雪片般的密奏,密密麻麻写满她的一起。
只是这少年并无傲人的家世,就连名字也叫人听了哭笑不得——周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