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看着止血膏，面前浮光掠影，恍忽间回到了她分开洛都皇宫的那夜，又恍忽回到了当年到义庄寻父的那夜，爹爹身上盖着的草席和、草席下暴露的那双脚和大哥那夜在殿外廊下昏黄的笑容交叉在一起，分不清当年本日，是幻是真。
“哦。”窸窣声未止，皇后道，“无妨，宽都宽了，一起瞧吧。”
步惜欢叹了声，暮青把水端了返来，步惜欢撑着喝了几口便躺了归去。见他这副倦态，暮青不由自责。昨夜刚登船时，他还为她抹药，陪她说话欣喜她，她竟一点儿也没看出他在强撑。
“……”
“……唔。”步惜欢只应了声，临床一词固然生涩，他倒也不是不能猜知其意，即便有不甚了然之处，他也不会打断她。
男人的眉心锁着，锁住了烛光珠影，也锁住了苦悲忧愁，待抬眸时，恼意敛去，眸中已盈满笑意，“娘子替夫宽衣别有一番情味，既然有伤在身，无妨养伤为先，待伤养好了，统统花腔儿任由娘子，可好？”
暮青沉默了半晌，说道：“你是大帅，飞行之事就交给你了，陛下跟前有婆婆和军医守着，你也放宽解，如有急情，我再传你，先忙去吧。”
“我会的，谢婆婆。”暮青淡淡地笑了笑。
……
“……娘子先让为夫瞧瞧，可好？”
“……”
她把衣衫放到榻上，褪下龙袍，垂下帐子，上了榻。
暮青闻言望向榻上，沉声问道：“四周可有海岛能够避风？”
“……存疑？”暮青一愣，猛地昂首看向步惜欢。他的话，她信，只是这段日子以来，各种迹象皆表白朝廷无主，现在闻声存疑之说，实在令她不测，“宫人、侍卫皆亲目睹到天子遇刺，为何驾崩一事会存疑？莫非……没人亲眼瞥见天子驾崩？”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相拥着，紧紧地，颤栗着，仿佛这一刻便是千古。
暮青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天无绝人之路？我不晓得你竟信天了。”
步惜欢要拦，何如蛊毒发作，情急之下，心脉奇痛，不由闷哼一声。
“已传军医了，有劳婆婆。”暮青让到一旁，船身倾晃得短长，她盘膝坐下，扶着榻脚稳住了身子。
梅姑的眼中生出几分怜悯之色，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半晌，她眼皮一耷，将诸般神采掩去，决然点头道：“没有。”
啪！
海天一色，灰蒙蒙的，风波不知把船带向了何方，放眼望去仿佛身处浑沌当中。少顷，宝船四周点起了灯火，仿佛星斗落入了尘寰。
暮青一愣，昂首望去，只见金乌东升，茫茫海面之上，万丈金光勾画出一座岛屿，那岛横卧在远方，形似一尊卧佛。
暮青未换衣打扮，她到榻前悄悄扒开锦帐，见步惜欢睡得正沉，衰弱的模样更甚当年在瑾王府中养伤之时。
天如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彻夜大浪滔天，吞日蔽月，莫不是地上的生灵苦彼苍已久，要把这天给翻了不成？
暮青看着步惜欢，看着看着，就出了神。一别五年，现在如若醒来，觉知统统是梦，她也是信的。
“不成能再有那样一小我了。”暮青躺下，眼泪滚落在步惜欢的心窝上，她闷在他怀里，倔强得像个孩子，“我不去，也去不了，何况说话早就陌生了。”
夫人乃萧大帅的遗孤，当年大帅和夫人结婚，将士们甚是雀跃，洞房就闹得狠了些。过后夫人恼了，罚大帅睡了三个月的配房。那三个月，大帅练兵可狠了，使的是当年皇后娘娘练习江北海军的体例，故而海师将士们虽未见过凤驾，但对凤威可都害怕得很，听皇后娘娘的墙脚谁晓得会惨成啥样？早晓得大帅会这么抨击他们，当年打死也不凑那闹洞房的热烈。